康熙十一年正月十五,又是一年上元灯节。
玄烨知道这大半年来,东珠一直都沉默寡言样子,人也不似从前那般活泼爱笑,他看着心疼不已......
早上见过大臣后,就连忙去了承乾宫看她,谁知道她坐在窗边看书,也没注意到什么时候玄烨就过来了。
“东珠,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咱们走吧。”
“走,走去哪儿啊?”
东珠一时迷茫,这四方天统共这么大地方,又能去哪里呢?
他低头附到东珠耳边,“咱们今天出宫去。”
上一次小产,表面上东珠以为是牵扯到太皇太后,所以他才隐而不发,可实际上,却是因为赫舍里家族。
可这些日子,太皇太后不仅送来补品,甚至还免了她的请安问候,东珠心里有些怀疑,但她终究没有问出口。
她答,“太皇太后知道了会怪罪的。”
她不想自己好不容易攒的一点好印象被破灭了。
“无妨,咱们乔装出去,外头自然有人接应。”
他已经如此说了,东珠只好先应下来。
天刚刚擦黑的时候,李德全过来掌灯,玄烨急忙要出去,于是就吩咐他先下去。
“朕一会儿要去陪和妃用膳,就直接歇在她宫里了。今日也没你什么事了,你就躲个懒好好清闲一下。”
说完玄烨不等他回话,匆匆出了门。
东珠提前打点好了宫里的人,外间的人都在忙着,除了近身伺候的,大家也都以为东珠和皇上在寝殿说话。
江顺小心打开角门,“皇上和娘娘还是小心为上,奴才先告退了。”
玄烨示意他下去,“之后咱们该怎么办啊?”
东珠心里也有疑问,该怎么出这紫禁城的大门呢?
只见隐约两个人影,是福全,今日他换了件常服。
“王兄,我把腰牌给你们,趁这会儿侍卫交班,你们先出去,我待会儿就来。”
“好。”
越走到宫门口,东珠心里越发忐忑。她的手被玄烨牢牢牵着,此刻手心里已经开始冒汗了。
“怎么了?”
她摇摇头,没有说话。
心里替她们捏了一把汗,直到顺利走出宫门,过了桥她才松了一口气。
“别怕,有我在。”
“我知道。”
两人没走多久,就看到了福全事先预备好的马车,坐上了马车之后,东珠问,“咱们先走了,那欲亲王怎么办?”
“王兄会在城门和咱们会合,这会儿我希望只有咱们两个人。”
东珠明白他的意思,马车颠簸,她主动往他怀里靠了靠,玄烨的手紧了紧她的肩膀。
“这些日子,你一直闷闷不乐,朕心里也不痛快,只是......”
东珠呢喃,“你不必劝我,我都懂。”
他的疼惜,他的宽慰她都懂,只是活的过于清醒的人,有时候反而会很糊涂,她执着着那件事,耿耿于怀,心绪不宁。
于她们之间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外头喧哗热闹极了,彩灯飘摇,小摊贩叫卖声,玩杂耍的吆喝,围观人群的拍手叫好,熙熙攘攘的人群将他们包围。
一切一如当年,那夜他舍身救她,她同样给了他一支糖葫芦。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当天空之中,烟花盛放,漫天绚烂照耀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意洋洋,她抬头凑过去,在他脸上轻轻一吻,“玄烨,谢谢你!”
他把东珠仅仅搂在怀里,他想得此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已经足以。
玄烨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睡得这样好了,这会儿已经到了该上朝的时候,他还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外头李德全看着时辰,只好通禀一声,梅香只好悄悄叫了一声。
东珠已经醒了,她抬头看他,轻轻一动,玄烨有些喟叹,“东珠,不要走。”
“皇上,您还得上早朝,该起了。”
他微微睁眼,又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你再睡一会儿吧。”
随后玄烨坐起身,昨晚他们回来的有些晚,他又痴缠了东珠许久,一觉睡到现在,天已经快大亮,他只觉神清气爽。
伸了个懒腰,站起身了。
替东珠掖好被角,在她额头上轻吻一下,就传人过来洗漱。
自打开春以来,太皇太后身子一直不大好,京里天气冷,太皇太后腿疾又不时发作,所以玄烨决定让她老人家去汤泉行宫疗愈。
“朕这些日子不在,许多事有皇后,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是,臣妾知道了。”
皇上离京不久,承祜就不大好了,东珠知道,他就要走到生命的尽头,只是皇上却还远在宫外......
“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臣妾给皇上请安。”
“都平身吧太医,快给朕说说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玄烨看着皇后手里抱着承祜不撒手,叹了口气。
“回皇上的话,小阿哥他生了痘,微臣无能,小阿哥他已经离世了。”
太医们对待天花依旧是束手无策的,此刻都是额头冒汗,等待着天子的降罪。
“生痘?”玄烨惊讶出声,“怎么会突然这样?”
“皇上,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害了咱们的孩子,都是臣妾不小心!”
二月初六日,正在赤城汤泉陪伴祖母的玄烨惊闻这一噩耗,多日郁闷难解。
随行大臣见他情绪低沉,反复劝请节哀。玄烨是一向比较理智,自控力较强的人。
在承祜之前,已有几个皇子、公主先后患病幼殇,但他都不曾受到这样大的震动。
这除去因承祜是他唯一嫡子外,还有就是,这宫里的孩子夭折的实在太多,只怕没那么简单。
承祜之死对赫舍里氏的打击更为沉重,因为这是她唯一的亲生骨肉。
那之后一段时间里,她的身体每况愈下,渐渐变得孱弱多病。
“姐姐,你不能再这样意志消沉下去了,姐姐,您身为后宫之主,妹妹知道你一定有法子说服皇上。
难道您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姐妹,自己的家族势力向别人低头吗?”
“你告诉我一句实话,和妃的胎是不是和你有关?”
“姐姐,我……”
密贵人吞吞吐吐,皇后心里已经有了底,若说从前她或许会宽慰自己的妹妹,甚至还会帮她说好话,就算是为了家族的荣耀和地位,她也不得不那样做。
可是如今,且不说她有没有这个把握,她心里都不愿意帮她,她的妹妹也算自小与她一同长大,怎么如今成了这幅样子。
如此歹毒,失去孩子有多痛,她感同身受。
“抱歉,我无能为力......”
“姐姐,姐姐,妹妹求你了,求求你,只有你能帮我,这偌大的宫里,只有咱们姐妹啊!”密贵人的情绪已经崩溃了。
皇后无奈闭了闭眼睛,她何尝不明白密贵人的意思。她一时无法承受失子之痛,自然需要旁人顶上去伺候皇上。
上一次东珠小产,皇后就隐约感觉到牵扯到,密贵人这可是触了皇上的底线啊,怪不得,怪不得他不怎么来看自己,会不会,连她都被怀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