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下午四点,
灰原哀走进mars,直奔五楼体育用品店。
五分钟后,mars门口。
加奈子从出租车上下来,整了整肩上的棕色欧式皮包。她身穿黑白条纹衫,配米色休闲短裤,简洁大方又不失气质。
此时天空阴沉得厉害,看不到一丝从云里透出的光线。
她刚准备走进mars,突然身后被人撞了一下。
‘不好意思,’来人急忙道歉。
他戴着黑色贝雷帽加白色口罩,根本看不清长相。但他的眼睛灵动又有神,给人聪明活泛,点子很多的感觉,额头侧边也有几捋黑发,而且听声音年纪不大,应该是个帅气的小伙子。
他下意识整整帽子,怕露出自己的样貌,接着脚步匆匆地跑进mars里。
真是的,青子在午饭里到底加了什么。
才吃了不到一个小时,肚子就咕咕叫起来。
他小声嘀咕地冲进mars的一楼厕所,少年一身黑衣黑裤,周围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毫不显眼的年轻人。
两分钟后。
‘得赶紧去会场了,找出真正的《向日葵之歌》。’
坐在马桶上(还没结束)的黑羽快斗看了看表,有些无奈地托着头。
这时,加奈子已走进电梯里,按下三层。
和金发男人约的是五点,眼看还有一个小时,她决定先去姓氏展览会看看,反正(据说)门票是一个电子手环,戴着可以多次进出展会。
三楼展会门口围满了人,大多数人已在网上购票,现在只是排队领取入场手环。他们站在队伍里,一手拿着手机,准备出示网上订票信息,另一只手握着身份证件(要现场输入姓氏),盼望能早点进场。
大约十分钟后,现场购票的加奈子终于也进入会场。
见绝大多人都挤在三楼(刚开展加上常见姓氏都集中在三楼),一时间人挤人,加奈子决定上楼,从四楼先看起。她摸了摸手腕上显示着‘北国谷’的手环,果断走到楼梯口。
到达四楼后,见果然人不多,加奈子放慢脚步,打算慢慢欣赏。
拐角处,山田爱子(mars女清洁工,64,之前出现过)一手握住拖把,另一只手伸进上衣兜。
从展会开始到现在一直没休息过,她需要擦擦头上的汗。
‘劈劈啪啪,’刚掏出手帕,用餐巾纸包着的,给小孙子攒的玻璃球也掉了一地。
山田爱子吃力地蹲下,用稍微颤抖的手将散落在各处的玻璃球捡起,揣回上衣兜里,念念有词:
‘这,这一定是,上帝惩罚我,惩罚我......’
她挪动几步,正准备去捡落在远处的几颗球。
这时,一个身穿黑白条纹衫的身影走来,她捡起地上的玻璃球,放到对方手里,转身而去。
山田爱子望着手里的球,若有所思。
‘您听过《圣经》吗?
骄傲来,羞耻也来;谦逊人却有智慧。(《圣经》箴言11:2)
谦逊人却有智慧,有智慧。’她自言自语地嘟囔着。
‘什么?’加奈子回过头。
山田抬头,靠近加奈子,似乎想拉她的手臂。
‘你在干什么?还不回去工作!这时,’一个稍稍苍老的男声传来,藤原雄太(57)走来。
他常年在mars工作,对楼内极为熟悉,加上年轻时做过警察(和毛利小五郎一样),有抓捕经验。这次特意被任命为展会的安保组组长,监控排查会场内的可疑风吹草动,同时协助警视厅的工作。
刚才他在三楼收到从对讲机里传来的命令,要他立即前往四楼见警视厅的中森科长。
虽然有从警经历,在大厦里也遇到不少紧急事件,但抓怪盗基德还是第一次。
想想这次不像其他人那样只能守在电视机前,或像疯狂的女粉丝一样挤在现场警戒线附近,还得被维持秩序的警察强行疏散。这次自己不但有机会见到基德,如果表现得好,甚至能在抓捕基德中立功。
到时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现场采访,说不定还有现金奖励。
这个荣耀够自己吹嘘一辈子了。
想到这里,他三步并两步,立马从三楼跑到四楼,于是遇上了眼前的一幕。
‘不好意思’,藤原雄太脸上堆起微笑:‘没吓到您吧。’
‘没事。’加奈子刚要离去,又心生好奇,还没来得及开口。
‘哦,她是我们的清洁工。’藤原看出了对方的疑惑:‘儿子和媳妇在车祸中丧生,只剩她带着孙子。看她可怜,负责人安排了一个扫地的活。有时打扫完她就直接住在一楼或六楼的杂物间里。’
他用手指了指头:‘她这儿不太好使,也许是车祸受刺激了,年纪又大,记性不好,跟她说一件事要重复好几遍。还有点神神叨叨,出了事以后,好像信了天主教。
希望没吓到您。’藤原雄太再次诚挚鞠躬。
‘没事,不要紧。’加奈子点点头,走向会展中心。
一边的山田爱子手伸进兜里,数了数玻璃球一个不少后,她握着拖把,也慢慢地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见状,藤原雄太加快步伐,跑向在四楼会议室正等着自己的中森银三。
此时,三楼展会售票窗口。
‘下一位!’年轻的女工作人员耐心地喊着。
从洗手间出来后就直奔这里的戴贝雷帽少年走到窗口,声音放低,似乎不想引人注意:‘您好,我是网上预约。’
‘好的,请出示证件。’
少年从兜里掏出一□□康卡,递给工作人员。
‘降...降谷诚先生是吧,‘她确定自己没看错:‘真是个少见的姓。我还没听说过。’
接着在电脑里输入姓名,确认对方的预定后,她把‘降谷’的姓氏输入手环,双手交给黑羽快斗:‘您应该是第一位姓这个的游客呢,
祝您参观愉快,降谷先生。’
‘谢谢。’黑羽快斗接过手环,顺势戴在右手上,朝对方稍稍眨眨眼,有些顽皮与小得意。
观察了一下手环后,他按开侧边的按钮,屏幕亮起,同时出现(已输入的)‘降谷’字样。
黑羽快斗还发现,这个手环也有计时和照明(当小手电筒)等选项。
‘啊~怪不得,这就是个智能手表嘛。’他边说边将手环放在入口处的感应区。
进入会场后,黑羽快斗直奔四楼。
此时,加奈子正站在四楼会场中央,认真欣赏着展出的油画(四楼展出十五幅,三楼也有十五幅,一共30幅)。它们看上去比那些姓名主题介绍有趣多了。
走着走着,她在一幅画前停住脚步。
那是七棵美丽的拟人化向日葵,各有姿态,表情不一,每棵都像在诉说一个故事。
这时,四楼会议室内。
‘不好意思。’藤原雄太推门而进:‘中森警官,请问有什么吩咐?’
难道,抓捕基德的大任务,也有自己一份?他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
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个环节。
无论如何,一定要顺利完成任务。藤原雄太暗暗下决心,捏紧拳头。
‘哦,藤原,’坐在椅子上的中森银三闻声转过头。他双腿搭在会议桌上,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传回笔记本电脑的展会实时录像。
mars本身的监控办公室在三楼,现在也有专人守在跟前。由于(赝品)《向日葵之歌》在四楼展出,为保险起见,中森银三决定待在这里,以便突发状况时能及时行动。
‘请问,有什么吩咐?’藤原雄太又毕恭毕敬地问了一遍。
抓捕基德的机会也许平生只有这一次,一定要把握。他心想。
‘是这样,’中森站起身,走到对方跟前:‘接下来你的任务是埋伏在(赝品)《向日葵之歌》附近,给我仔细观察,有谁鬼鬼祟祟地接近这幅画。注视时间太长,偷摸拍照,把画周围看个遍的,还有用手去碰的,都给我密切注视,记下名字。’
中森靠近对方:‘里面很可能就有基德。’
接着看着自己的双手,得意地笑出声:‘哈哈哈哈,基德,我看你往哪跑。这次我彻底看穿了你小子的诡计!’
‘是!’藤原雄太不觉站直身体,内心充满斗志,颇有当年从警的模样,就差敬礼了。
’赶紧去办!‘见他这副模样,中森也来了气势,严肃命令道。
是!’藤原雄太不敢耽误,立即转身出门。
望着他的背影,中森银三松口气,这下自己不在时也不会漏过基德了。
转而那股感觉再次袭来,他皱皱眉头,像是有些痛苦,接着捂着肚子,走向厕所。
真是,青子在便当里到底放了什么,吃了之后,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他边走边抱怨道。
此时,四楼展会中央,(赝品)《向日葵之歌》前。
认真看画的加奈子没有发觉,此刻,一个刚从三楼跑上来的身影正站在自己身后。
‘到底是什么呢?’身后的黑羽快斗盯着画冥思苦想。
见前面站着一位陌生的小姐,他没有靠近,而是站着稍远的地方。
这七朵向日葵,在七幅不同的场景里。
到底是什么意思,
又和那句话有什么关系?
‘败坏之先,人心骄傲。尊荣以前,必有谦卑。’他不觉小声念出来:‘败坏之先,人心骄傲。人心骄傲。’他抓抓头,这句话到底想说什么,谜底又在哪里。
‘不好意思,’听到身后有动静,加奈子转过头,以为是自己站在画前的时间太长,给他人带来困扰。她向旁边侧了两步,让后面的人更好地观画。
‘没事,’黑羽快斗一愣。见对方已经让出位置,他也向前一步,和加奈子并排:‘谢谢。’
两人站在画前。
发觉对方似乎把《向日葵之歌》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仔细观察了个遍,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迹象,像是在寻找着什么,黑羽快斗颇感好奇:‘小姐,你在干什么?’
‘哦,我在找这幅画上的字。’加奈子转过头,原来是之前mars门口与自己相撞的人。他的样貌被帽子和口罩遮得严严实实的,这个时节,这种打扮还真是少见呢。
‘画上的字?’黑羽快斗疑惑。
‘是啊,’加奈子用手指指旁边:‘那几幅都有。’
‘可这幅的,在哪里呢?’她自言自语。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黑羽快斗瞥了瞥。确实旁边那些画的右下角都有一行小字。但他并没有仔细去看。
‘小姐,请问你知道这幅《向日葵之歌》的故事吗?‘视线重回,黑羽快斗整了整头上的贝雷帽,不经心地问道。
‘不好意思,不清楚呢。您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它很可能出自马德里普拉多博物馆门口的一个摆摊人之手。‘黑羽快斗站直身体,注视着(赝品)《向日葵之歌》。
‘西班牙吗?’加奈子想起了什么:‘西班牙是天主教国家,民风淳朴,街上随处可见教堂。每逢节日人们都会去做礼拜。每个城市(教堂)的主教也会择日为人们解答问题,送上祝福。难怪,’
‘什么?’黑羽快斗眼前一亮,转过头:‘你说什么?’
‘我,我是说,’加奈子捋了捋耳边的头发,目光继续投向旁边的画:‘怪不得这些画上都特意附着一句话。在欧洲,很多有画家梦想的年轻人会带着自己的画,到艺术馆,博物馆门口,等待有识之士。
他们大多生活拮据,未来也是未知,只能靠梦想和信仰的力量支撑。所以很多人会在画上标注自己的倚托,期许或感恩。’
‘原来如此’,黑羽快斗点点头,托着下巴思考。
他走到旁边的画前,想证实对方的说法。
紧挨着《向日葵之歌》的第一幅画(《林间暮雨》),是一个在雨中举着荷叶奔跑的五六岁孩童。画中的荷叶被风吹得向上皱起。大大的雨滴直接打在身上,孩童凝着头,嘴角向下抿着,匆忙地大步向前。书包缝里透出书本的边角,看样子早已湿成一片。
路边的树叶皆是秋天的金黄,地上还有些许落叶,与孩童所穿的红色短袖,黑色短裤,人字拖凉鞋以及手上拿的荷叶形成违和感。孩童的身体缩着,不知道是想尽量窝在荷叶的庇护下还是因为冷的缘故。
画的右下角有一行字:‘butletushavejoyinourtroubles:intheknowledgethattroublegivesusthepowerofwaiting;ivesexperience;andexperience,hope.
(就是在患难中也是欢欢喜喜的。因为知道患难生忍耐,忍耐生老练,老练生盼望。——《圣经*罗马书5》)
接着是《归来》,一个13,14岁的少年手握滑板站在门口,应该是刚从外面回来。他的嘴微张,眼睛睁得大大的,眉毛却已稍稍向下,震惊之余充满悲伤。
只见屋里的床上躺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人闭着眼睛,看上去很安详。床边围着四个中年人。坐着的男人,一个双腿分开,两条胳膊无力地搭在大腿上,人也低下头;另一个只是面无表情地抽着烟,眼角里却晶莹闪亮。站着的两个女人互相抱在一起,都不停地用手帕擦拭着眼泪。
黑羽快斗前倾身体,只见画的左下角是漂亮的英文书写体:‘god,grantme,theserenity,eptthethingsicannotchange,couragetochangethethingsican,andthewisdomtoknowthedifference.’
(愿上|帝赐予我平静,去接受无法改变的事情。赐予我勇气,去改变我能够改变的事情。并且赐予我能够分清两者间的智慧。——《尼布尔的祈祷文》)
第三幅画是《重生》,画面被分成左右两部分。左半面是沉郁的色调,是凌晨四五点的海边。黑暗,白浪,无边无际的海水,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尽头。一个年轻的小伙子(20出头,侧脸),穿着简单破旧的白t恤,孤身一人站在海浪边。他双手高高举起,海风将他的头发吹起,能看到他的嘴角轻微翘起,没有悲伤,倒像是在等待,迎接照亮大海的日出第一道光。
右半面则用了明亮的金黄背景,画面上只是年轻人的头部。他闭上眼睛,依然满怀憧憬的表情,像是在享受阳光,享受这一秒的生命。
黑羽快斗往画的下方看了看,果不其然:‘thentrulyyourfacewillbeliftedup,withnomarkoftsin,andyouwillbefixedinyourplacewithoutfear:foryoursorrowwillgofromyourmemory,likewatersflowingaway:andyourlifewillbebrighterthanday;thoughitisdark,itwillbecomelikethemorning.’
(那时,你必仰起脸来,毫无斑点。你也必坚固,无所惧怕。你必忘记你的苦楚,就是想起也如流过去的水一样。你在世的日子要比正午更明,虽有黑暗仍像早晨。——《圣经*约伯记11》)
‘宗教吗?’黑羽快斗明白了什么:‘原来如此。’
‘小姐,’他决定一试:‘请问你有没有听过‘败坏之先,人心骄傲;尊荣以前,必有谦卑’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