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林君逢的住处在最顶层,明明是阳光最充沛的地方,门开时,室内却黑得不像话。所有的窗都被遮光窗帘遮得严严实实,加上天气本就阴沉,伸手不见五指。
“啪嗒”一声,灯光堪堪照亮偌大的客厅,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尼古丁的味道。
林澈坐在布艺沙发上,林君逢给他倒了杯水,明明才到四点,此时的气氛却给人一种已经入夜的错觉。
“这是当年的报道。”林君逢从卧室里拿出一叠报纸,边缘都已经脆了,“有关的我都圈出来了。不确定真实性,你可以参考一下。”
林澈翻看一阵,案件几乎都是被放在了极不起眼的地方。有两种可能,一是记者认为这种案子不够“劲爆”,二是,这件事情的存在,被人刻意地压了下去,不能保证悄无声息,却做了足够的表面工作。
“一重型卡车冲向小轿车,车内夫妇双亡”、“十字路口的悲剧”,当时博人眼球的标题党还没有兴起,新闻的标题取得中规中矩,甚至有些是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带过。
“……你怎么找到这些的?”哪怕是林澈自己,也没法收集到这些,他当时字都没认全,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林君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拿起茶几上的烟和打火机,“我去阳台抽根烟,你慢慢看吧。”
时间就这样悄悄过去,即使信息的含量非常少,林君逢还是从各路报刊一一找出了与案件有关的任何消息,再次看向客厅的时钟,分针已经指向了五点。
林澈拉开客厅的落地窗帘,林君逢靠在阳台的栏杆上,脚下是一地的烟头和灰,雪已经停了。
也许这才是林君逢真正的样子,教书育人的温和姿态只是一层糖衣。
但是为什么他要将另外一面表现在自己面前呢。
“你可以把这些带回去。”他察觉到林澈的到来,说话时吐出的烟雾很快被风吹散,“我现在倒是在想一件事。”
“什么?”
“章舶来隐姓埋名生活了这么多年,要么是自己有几分本事,要么就是背后有人在掩护他。你的父母是星恒制药公司的研究人员,没有和人结仇,掌握着关键的资料,而且事发前星恒已经深陷窘境,进退维谷,命悬一线,他们与章舶来没有过任何接触,所以我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那么,”他推了推黑框眼镜,“假设章舶来有靠山,那么这股势力很有可能是星恒的竞争对手。”
像是两条毫不相干的线忽然系成绳结,林澈闻言道:“我记得小时候坐车,他们不让我碰储物盒,说是里面经常放着重要的文件。”
“出事那天,汽车虽然自燃了,储物盒的东西却没被烈火波及。但是警方告诉我,那个时候,里面只放着两张白纸。”
“并且排除了章舶来盗取文件的可能,”林君逢替他接着说道:“因为他并没有下车,而是直接逃逸了。”
“两种可能,”他熄灭手中的烟,“一,储物盒确实没有放什么重要的东西。二,文件被人事先盗走了,制造车祸是为了灭口。”
话尾轻飘飘的两个字砸在林澈心上,像是直接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还有一个疑问。”林君逢的思路十分清晰,顺藤摸瓜道:“章舶来藏匿这么多年,怎么会犯被监控录像拍到这样简单的错误?”
“……”林澈猜测:“漫长的时间让他放松了警惕?”
“还是两种可能。”林君逢难得笑道:“一,人有失足,马有失蹄。二,章舶来背后的势力已经察觉,或是发现了,你们在追查这件事,并且触犯到相关的利害关系,所以不得不把人放出来,阻止你们继续深究。”
雪停了,高层公寓下,道路上铺满白色的雪片,不算太厚,等到化的时候,冰晶便闪着太阳的金光,如粉碎的玻璃末那样耀眼。
“回去吧,”林君逢对他说,他又燃上一支烟,言尽时像是劝阻,“回去吧,林澈。有时大路通向的并不是辉煌的罗马,只是一个庞大而肮脏、血腥的,利益至上的角斗场。”
“嗯。”林澈看着他有些沧桑的背影,“谢谢你。”
临走前,林澈回头问他:“老师,为什么要开灯?”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林君逢顿了顿。
他温柔地笑着说:“当我觉得暗,就会开灯了。拉开窗帘是没有用的。角落里之所以阴暗,是因为太阳照不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