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楹见一直不说话的萧辞终于出声了,顿时眼睛一亮,矜持地接话道:
“说是有《香莲配》《紫霞宫》和《玉燕钗》,萧大人可有喜欢看的吗?”
萧辞眸光微敛,意味不明地和南宫霁对视一眼。
这三处戏选得倒是妙,全部都是讲沉冤得雪、惩恶扬善的桥段。
且不知这三出皮影戏,与今日真正的大戏相比,哪个更精彩。
不出片刻功夫,戏台已然架好。
十尺长的幕布在众人面前展开,紧接着有六七个穿着精致裙衫的薛府侍女走上前来,每个人的手中都擎着一柄嵌着紫英石的油灯台,规整摆于幕布之后。
在众人的期待中,薛家花重金请来的皮影戏艺人带着自己的家伙事儿走到台后。
几双手由内往外一番,幕布上便赫然出现几个惟妙惟俏的小人来!
小人们一动一静,极其传神,就如活过来了一般,引得在场的观众连声叫好。
薛兰冰瞟了一圈闺秀们的反应,心头十分得意。
薛家在京城虽不比真正的皇亲国戚一般富庶尊贵,但只要是办什么宴会雅集,就从来没丢人现眼过!
可惜,这人一旦得意,就容易得意忘形。
薛兰冰欣赏着手指上带着的珠石戒指,嘴上还不忘吹嘘道:
“你们可知这场戏金贵在哪里吗?”
家族同样归顺于翰王党的戴佳怡道:
“可是戏子们的口技和操纵手法?”
薛兰冰摇了摇头,扬声道:
“戴妹妹有所不知,口技可以后天训练,但这精巧的小皮影人可是用九台山的白老虎皮制成的,单一个小人的价值便不下白金呢!”
翰王笑道:“嗯,不错,本王的弓把就是缠绕了九台山的白虎皮,最知这白老虎的难捕难得。”
南宫雳开口了,高若凝自然也称赞起薛兰冰讲究来,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庸。
唯独明楹神色淡淡,闭口沉思。
落卿璃眼波流转,看清了薛兰冰此刻飘然欲飞的忘形。
时机已然到了!
落卿璃灵眸越发清明,带着满满的坚定和鼓励,示意岳子衿开始。
早在来薛家的路上,四个小姑娘就已经谋划好了如何配合。
只见岳子衿深吸了一口气,像闲聊一般开口道:
“适才一进门便看到了薛府有不少奇珍异宝,当真让我等开了眼界,想必这皮影料子虽金贵,于薛小姐来说也不算什么。”
一番话说完,岳子衿浑身轻颤,如释重负。
薛兰冰轻哼一声,娇矜道:“那是自然!”
可她说完这句话,却没了下文。
众人的注意力也都被皮影戏吸引,没人意识到岳子衿话中的深意。
倒是高若凝眸光一冷,心底暗道:
“这个岳子衿还真是不安分!自己的父母已经被羁押到大牢中了,她还有心情恭维谄媚别人?”
岳子衿心里微慌,求助似的看向落卿璃。
落卿璃不动声色地在桌下拍了拍岳子衿的手,暗自思忖。
看来这事,自己是免不了介入一二了。
罢了,得罪人就得罪人吧!
落卿璃沉吟片刻,开口笑道:“我倒是觉得,不管是这白老虎皮做的皮影也好,还是嵌着紫英石的灯架也罢,亦或是宴厅中布置的这些珍品摆件,虽然难得,却也不是完全没机会得到。”
此话一出,顿时把周围人的兴趣引了过来。
只因人人都奉承着薛家,唯有她落卿璃说了大实话。
说得好听点,是落卿璃真性情,说话直。
可说的不好听些,便是她有意和薛兰冰过不去了!
果然,薛兰冰脸色一沉,皮笑肉不笑道:
“噢?这么说,落小姐家学渊源,还见过比这些更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吗?”
场面一度安静,除了皮影人咿咿呀呀的吟唱声。
只要没涉及到自身的利益和荣誉,诸位闺秀并不会贸然参与进这争论中。
她们只是睁大了眼睛滴溜溜在两人身上打量,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
落卿璃却不慌不忙,笑盈盈道:“我怎敢在诸位面前卖弄,只是觉得这些珍宝在太子殿下和各位王爷眼中,早已见怪不怪了,并无冒犯薛小姐的意思。”
“你!”
薛兰冰口中一滞,事先想好的反驳之词竟全然没了用处,把她憋得脸色通红!
落卿璃搬出这盛京真正的主子,任薛兰冰如何狂妄自大,她也不敢反驳。
除非她已经活腻了。
看着落卿璃人畜无害的纯良笑容,薛兰冰简直恨得牙痒痒。
通盛京城里,谁敢如此不给她的面子啊!
她握紧手中的酒杯,暗暗发誓。
今朝一定要让落卿璃承认下她们二人家世的悬殊差距!
一定要让落卿璃输得心服口服!
此刻的薛兰冰若不是身着华服珠饰,就像只蓄势啄人的斗鸡,全然没了理智。
她经不住落卿璃三言两语的刺激,冷哼一声。
“我近来新得了副新奇的古韵墨宝,一直收在家中的库房中,既然在落小姐眼里,寻常的珍宝都是俗物,不如也鉴赏一下这副墨宝,如何?”
薛兰冰这句话,直中落卿璃下怀!
落卿璃和岳子衿等人对视一眼,强压下心中的喜悦,谦虚道:
“鉴赏不敢当,还请薛小姐带我们开开眼界。”
薛兰冰轻蔑地瞥了落卿璃一眼,扬声吩咐道:
“来人!把父亲新收在库房中的两卷墨宝好生取过来!”
“是。”
婢女福身,领着几个人急急去了库房。
不一会儿,几人就捧着龙鳞卷回到了宴厅。
薛兰冰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她命婢女将书卷在戏台之上展开,而后冲着高位之上恭敬行礼。
“恭请太子殿下,温慧太子妃和翰王爷前来鉴赏。”
南宫霁微微颔首,背着手走下高位,神色淡然地站到落卿璃身侧。
……就像是无心的一般。
余光瞥到身旁高大而挺拔的身影,落卿璃红唇微挑,原本白皙清透的脸颊渐渐泛起薄红。
前排,翰王南宫雳俯身在戏台前研究半天,脸上惊奇之色不散。
他虽是每日醉心于谋权的勾心斗角中,可对这种书画墨宝也着实是喜爱的紧。
这两卷书画一幅是《开明兽》,一幅是《常羲浴月》,都是《山海经》中的奇珍异兽。
卷页随风摆动,里面的山川河流、一草一木乃至飞禽走兽都栩栩如生,仿若活过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