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正要去书房,鸳鸯又喜滋滋地跑了回来,一进屋来便笑着道: “二爷让我跟老太太求的事情,我说了,老太太听了很是欢喜。说晴雯模样生得好,口齿也伶俐,针线上又没人及得上她,是个体面孩子。二爷瞧上她,是她有造化,是二爷有眼光。 老太太又说,晴雯年纪也不算小,二爷未必要再等一二年,早圆房早好。 既然二爷想抬举她,老太太让她每天上午去老太太屋里学些规矩。从下个月起,晴雯的月例从一吊钱,改为一两银子,此外老太太单从自己的月例里每月再出一吊钱赏她,这可是个额外的体面。 再者,老太太还把一个三等丫头叫琉璃的赏给晴雯使用,叫这边给晴雯单收拾出一间屋子来,二爷随时想过去住,也方便。”
贾琏捏着自己的两眉中间,道: “明儿叫她自己去谢老太太 求鸳鸯姐姐跟老太太说,先别告诉她收房的事情,免得她得意轻狂。”
鸳鸯笑道: “二爷放心,老太太调教出来的人错不了,决不会得意轻狂的。”
又朝王熙凤笑道: “老太太还说,收拾房子的事情就让平儿去料理,二奶奶如今正坐月子,别让二奶奶操心。”
平儿瞧了瞧凤姐儿,应了声“是”。 王熙凤阴沉着脸,半晌方颓然道: “我知道了。”
鸳鸯看凤姐儿如此,心中大畅: 就这,我还没告诉你老太太后面还有几句呢。 老太太说:长孙是嫡出当然是好事,但就算长孙庶出,也比没有强不是?何况晴雯那小丫头身子骨健壮,是个宜男相,况且她又灵巧,生个儿子准聪明。 老太太还说:凤丫头霸道,琏二就是太老实,他是咱们贾家的嫡长孙,该当他传宗接代的。他老子是小老婆太多,他是小老婆太少,就一个平儿,也是个不济事的。再等个一年二载的,若还是没个男丁的动静儿,我就替他挑一个。 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笑眯眯地瞧着鸳鸯,把鸳鸯的脸都看红了。 . 鸳鸯走后,又累又乏的贾琏也懒得再跟凤姐多话,直接去了书房,脑袋一沾枕头,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第二日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贾琏急于要去衙门,赶忙叫人进来伺候梳洗。 平儿端水进来,眼睛还红红的。 贾琏一边洗脸,一边问平儿: “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
平儿低头小声道: “二奶奶哭了大半宿,天快亮才睡下,我也陪着哭来着。”
贾琏抓过手巾擦了脸,又去拿青盐擦了牙,漱了口,才道: “你也觉得是我做的过分了?”
说着话,已经自己去拿过衣裳穿上。 平儿见他手脚利落,知道他今日又有许多事情要忙,也赶紧跟过去,伺候贾琏更衣。 可贾琏问的她的话,让平儿着实有些为难,她在心里来来回回琢磨了几个来回,才小心翼翼道: “二奶奶纵再有不是,好歹……好歹她还在月子了,让她哭了这大半宿的,也教人心疼。”
贾琏冷冷一笑: “她哭有人心疼,我累又有没有人心疼呢?”
也不想多话,连早饭都没吃,就一路赶去衙门了。 . 从一进衙门的大门,积累下来的事情就让贾琏忙了个脚不沾地。 中午在衙门对付了一顿,又一口气忙到了申时末,才算告一段落。 出了衙门,贾琏大大伸了个懒腰,向兴儿道: “走,出城跑马去。”
兴儿伸手在空中一顿比划,之后笑嘻嘻地问贾琏: “二爷,我这个‘马’字写得对不对?”
贾琏看都没看: “不对!”
说罢,骑马就走。 兴儿挠了挠头,小声嘟囔: “我故意写个错的,他就随便瞥了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二爷,神了。”
却听见贾琏在前面大声道: “一会儿到福水烧锅,我们吃饭,你别吃。罚你写一百遍那个‘马’字。”
兴儿一咧嘴,赶紧打马追上前去,急道: “二爷我会写!二爷我会写!那‘马’字我写得可好了,不用罚了。”
. 贾琏快到福水烧锅的时候,正是夕阳半山之时。 却见福水烧锅门外的小土丘上,正坐着两个脸戴覆面纱巾的姑娘,金红的夕阳,轻柔的晚风,将两个姑娘的窈窕身影,勾勒得极为迷人。 而那两个姑娘,也远远看见了贾琏飞驰而来的白马,于是,二人立刻站起来,翘着脚都朝贾琏不住地挥手。 贾琏的骏马飞驰到近前,飞身跳下马,两个姑娘也跑下土丘来。 跑在前面的一个戴着粉红色的覆面纱巾,上面用白珠线和金线绣满了海棠花,朝贾琏笑道: “莲姐姐天天在这里等着,都等了三个月了,总算把琏二爷给等来了!”
说话的姑娘是酒花,她的声音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但能听得出来,她比之前更欢快了。 另一个戴着紫色覆面纱巾,上面用银线只绣了一朵六出冰花的是秦可卿,她也很高兴,却只是笑道: “烧锅里堆积了许多事情,还要等二爷定夺呢,二爷再不来查账,就不怕我造反?”
酒花跺脚道: “二爷一直不回来,也没个信来,我们也不好去府上问,大家伙儿都担心呢。 尤其是莲姐姐,有一阵子她夜里老做噩梦,把我都吓醒了。 我劝她说,咱们知道琏二爷是去扬州林老爷那里,写信去问问也就罢了。可她偏不肯,就自己瞎担心,中间都病了一场呢。”
贾琏有些不好意思: “这趟去扬州,本打算就去三个月的,结果还又多耽搁了三个月,中间也没写信来,确实是我的不是。”
秦可卿坦然道: “这个福水烧锅的产业,府上恐怕是不知道的,二爷不与我们这里通信,也是正常的。 我这里不知二爷下落,忧心也正常的。 咱们这里距离京城有几十里山路,来来往往确实很不方便。 不如以后在城里设一间货栈,一来,二爷传话也方便,二来,万一有个天气不好的时候,也免得城里拿不到咱们烧锅的酒。三来,我这里又做出了新东西呢。”
酒花摇晃着可卿的手: “莲姐姐一直都惦记着二爷来,好容易他来了,怎么一见面就说生意?”
又向贾琏道: “二爷也是,来了就只奔着生意,难不成也变成了个‘钱串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