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闻言,开窗问道: “衙门来的是谁?什么事?”
外头来回事的小厮赶忙道: “回二爷的话,来人是衙门里的捕头铁头儿,说是二爷叫他们有消息就来回,人正在外头书房等着呢。”
贾琏闻听,说了句“知道了”,返身就下了炕。 正要叫平儿进来更衣,凤姐儿已经拿了外衣赶上来,笑道: “我来伺候你更衣,不比平儿那小蹄子强?”
贾琏捏着凤姐儿的下颌笑道: “知道你能干,也不必把平儿的差事都抢了吧?”
凤姐儿忽然一把搂住贾琏: “我就要抢。 反正在我生儿子之前,我都不许她碰你,也不许你碰她。 等我生了儿子,坐稳了这正房的位子,我才不管你找小老婆呢。 反正不管你有多少小老婆,她们生的儿子也得管我叫娘。”
贾琏不由笑道: “我知道你霸道,可你要不要霸道得这么没遮没拦啊?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你是个母老虎啊?”
凤姐儿把又香又软的嘴唇凑到贾琏耳边,学着贾琏方才的暧昧语气道: “哦?那你倒仔细说说,天下人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最霸道?又到底能有多霸道呢?”
说罢,伸出又软又热的舌尖,在贾琏的耳朵上舔了一下。 这女人,真要命! . 贾琏一进外书房,铁头儿就上来打千道: “贾大人,小人在万方和当铺守着,等着大喇叭把忠顺王府的管家何金给诓来。 可一直等到方才,才见大喇叭连滚带爬跑回来,何金跑了。 他说本来他去了忠顺王府,正赶上中顺王爷没在家,何金正跟着忠顺王妃预备八月节进上的节礼,大喇叭等了好半晌才见着何金。 大喇叭赶紧按照大人吩咐的,说是赖大到万方和当铺,拿了贾家的一大堆房契地契田契来绝当,叶启铭不敢做主,请何金过去商量此事。 何金听了也很是高兴,当即安排了一下府里的事情,便跟着大喇叭出门了。 可眼看走到离当铺还剩下半里地的地方,忽然骑马追来一个忠顺王府的家人,说王妃娘娘犯了急病,急火火叫何金回去。 大喇叭怕贾大人不肯放过他,就说已经快到万方和门口了,死活要劝何金先就进当铺跟叶启铭见个面、说个章程再回去也来得及。 何金给大喇叭说动了心,正要继续去当铺,那个家人也急了,上前拉住何金,说了句‘何管家要是现在不回去,王法娘娘可不饶你’,何金忽然就变了脸色,立马扔下大喇叭,抓过家人的马缰绳,骑马就跑回忠顺王府了。”
贾琏闻言一笑: “这不明摆着么,人家忠顺王府是得着信儿了,派人来及时釜底抽薪,免得咱们抓住了何金,这事儿就做实了。”
铁头儿连连跺脚: “大人,就算抓住了赖大、叶启铭和大喇叭,可没抓住何金,这案子就没法审啊?”
贾琏不慌不忙伸手做了个安抚的动作: “没有何金,还有山子野呢。 劳烦铁头儿现在就带人去一趟宛平县,叫宛平知县吕武源立刻就二审山子野一案,审后就将卷宗和审断结果呈送上来。 我看宛平县人手也不多,铁头儿不妨从旁协助,待宛平县衙门里的人呈送文书时,你帮着他们将犯人也一并解送到顺天府大牢看押。 明日我到衙门,要亲自审问。”
铁头儿本来一心正为何金的漏网而懊恼不已,可此时见贾琏如此沉稳,自己也不由踏实了不少。 他也是在衙门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油条”,早听明白了贾琏的意思。 说是要自己“从旁协助”,其实是让他盯着宛平知县当即对案子进行二审,并且盯着宛平知县移交所有卷宗和犯人,并且要死死看牢山子野,免得人家杀人灭口。 铁头儿自然知道兹事体大,赶忙连声答“是”。 . 贾琏嘱咐了铁头儿几句,看他匆匆出去办事,贾琏的嘴角轻轻撇了一撇。 很多事情,贾琏有自己的算计,别人猜不到,很正常。 就好比没有拿住忠顺王府的管家何金这件事,别人觉得贾琏会失望,但实际上贾琏并不失望。 反正就算抓住了忠顺王府的管家何金,也不能就此把当今皇帝眼里的大红人忠顺王爷怎么样,倒不如拿此事做个把柄,去换些实际的利益更实际。 反正这京城里头怕丢脸的,可不止贾家一家。 . 到晚饭时候,贾母哪里有胃口? 但她是整个贾家的“主心骨”,此时贾家正逢多事之秋,人心若有不稳,乃是大忌。 所以老太太就是心里再不得劲,也不得不强撑着如往常一样,在正面榻上独坐,下面摆上排桌来,由儿媳妇、孙媳妇来伺候用饭。 其实,此时心里不得劲却强撑着的,又何止贾母一人? 王夫人虽说也仍旧恪守媳妇之礼、规规矩矩地给贾母进羹,贾母对她也同素日一样的和蔼可亲,可恰恰因为彼此都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所以这当中的难受,那也只有贾母和王夫人各自心里明白。 寡妇李纨也同素日一样给贾母捧饭,可她也是一肚子的难受。 今日王夫人又要持斋,自然就不在贾母这里吃饭,所以李纨伺候完了贾母吃饭,还要去伺候王夫人吃饭,之后才能回自己屋里吃晚饭。 贾母虽不会为难李纨,可今日王夫人一肚子的不合时宜,她不会让媳妇李纨好过。 方才婆媳在院子相遇,王夫人就沉着脸把李纨教训了一顿: “我昨日见兰小子的一个新进来的奶娘也十分妖乔,我很不喜欢。 兰小子也大了,用不着奶娘了,好不好叫她各自去罢,别留在屋里以后作妖。 你是兰小子的娘,怎么如此不经心?若好好的孩子给那些妖精勾引坏了,你可怎么对得起贾家的祖宗?”
李纨只能讷讷连声,一肚子委屈无处诉说。 贾兰还不到十岁,虽说早不用吃奶,可他自小跟着的奶娘去年得了病,所以才另外寻了个新奶娘照料贾兰的起居。 而这个王夫人嘴里的“新奶娘”,其实已经来贾家都一年多了。只是王夫人早先根本就不管贾兰,所以才不知道罢了。 而且这个奶娘年纪已经过了三十岁,又是在寡妇李纨的院子里当差,穿着打扮一向都是越素净越好。 只是前天这个奶娘家中的小弟娶亲,她回去了一日,昨天回来的时候还穿着家里喜事的颜色衣裳,正好就被王夫人瞧见了。 一件半新不旧的海棠红衣裳,在王夫人的眼里,就成了“十分妖乔”。 而日夜一心扑在儿子贾兰身上的李纨,也跟着成了“不经心”的娘。 唉——这叫什么事儿。 倒只有给老太太安箸的王熙凤,舒心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