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联的网管肯定也是个南方人,不见着雨就不舒坦,敢来点雪吗?”
高泉市政府工程署署长杜凯开着三轮电车,正沿着护罩边缘的道路巡视,看到中心区域笼罩在绵绵细雨中,颇有些不爽。八<一(〈小说?网[w}w)w>.〕8)1〉zw.com最近雨下得有些频繁,供水指标快摸着顶了吧。
城市水循环工程还没完工,废水都是直接排出去的,作为昔日的城市水管网工程师,这种事情根本就是犯罪,眼睁睁看着这种事情生却做不了什么的自己就是同案犯。
更何况,这里的水都是初质工厂用氢气氧气合成的,合成的水啊!
初级物质生产工厂,简称初质工厂,杜凯到了安姆星后,就被铺天盖地的新知识新概念淹没了,这个名词还算是比较容易理解的一个。
用一套通用的生产设备,生产出铁、铝、钛、铜、锡等金属,以及氢、氧、氦、氮等气体,作为下一级加工的原材料,这套生产设备就叫初级物质生产工厂。
换在地球上,这套东西完全是歪门邪道,每一种原材料都有一套精密而完整的生产工艺,都经过了市场多年验证,在效率和成本上都有最优解。但在这里,星联下属的星门基建公司,却力求用一套设备就能搞定所有原材料的生产。
他们干得还不错,通过从飞船离子引擎展而来的智能离子炉做到了大多数常用金属的冶炼,再通过各种还原模块搞定了氢气氧气等气体的提取。甚至能把石英砂通过组合工艺,直接生产出氧气、石英玻璃和单晶硅。
杜凯作为比移民还早来到安姆星的技术人员,亲身参与了高泉市的建造,在那之后才明白了星门基建的这种思路。
工业体系尽可能简洁,设备越少越好,加工环节越短越好,工艺越简单越好,这样才能尽快实现星际殖民点的原料、材料和部件的自主供应。
工业体系的适应性尽可能强,不管是在小行星,安姆星,还是在其他地方,都不需要再花太多时间去做设计和调整。
至于效率,既然体系简洁,生产效率就不会低到哪里去。成本么,机器是智能控制,人做一些维护和管理工作就行了,剩下的就是能源、催化剂和添加剂。
能源的话,高泉市根本不愁电,都是空间堆提供的。大部分空间堆都来自于星门战争时期的宇宙飞船,还有好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寿命,而核聚变电站也是高泉市扩建工程里的一个项目。
催化剂和添加剂倒是个问题,杜凯也听星门基建的人抱怨过,这上面的不少东西都得从地球运过来。星门基建正卯足了劲的琢磨怎么自产催化剂添加剂,以及怎么改进生产工艺,直接靠简单粗暴的电离、磁场甚至激光手段,减少催化剂添加剂的使用。
因此在安姆星,不仅包括高泉市,还包括离高泉市不远的星联基地和航天中心,整个基础工业体系,在地球人看来,显得相当奇葩。
初质工厂出产原材料,加工厂用这些原材料生产各种合金和有机材料,再通过外接模块直接制造大批量成品,比如供电线缆、水管等等。至于水、盐、混合空气等维生物质,也通过外接模块直接封装。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在这之上的制造业,基本由3d打印机和机器人包揽了。
各种部件,小到工程师们用的扳手、钳子、螺丝刀之类工具,大到变电站的各种零部件,全是工程署的3d打印机现场打印。
杜凯开着的三轮电车,除了电池、电脑和线缆,其他部件都是他操作3d打印机打印出来,然后在工作台上遥控机械臂完成组装,总共花了不到三个小时。
至于大型工程的建造,那就是机器人的舞台了。
高泉市的大小“建筑”,也就是各种尺寸的舱室,建造过程相当有意思。
先是在预定建造舱室的地块挖掘出一个深坑,用挡板隔离和固定好后,再安装像是笼子一般的框架。再安装机械臂,框架就是机械臂的滑轨。这部分工作,在没有泛用型拟人工程机器人的时候,还得靠人来做,但在调校完毕后,人就只用看着了。
机械臂先搭舱室内层龙骨,再根据设计方案布置内部结构,引出电路、网络线缆和上下水管线后,再封闭龙骨内外层,内外层之间会填充防各种射线的凝胶材料。
舱室的内胎搞定后,再搭外龙骨,这一层是确保舱室的结构强度,内外龙骨间也会填充气凝胶。
从挖坑开始,到撤走机械臂和框架,回填砂土交付使用,一般的民居舱室,最多三天就搞定了。其间涉及的各种材料,不管是钛合金龙骨,还是普通合金钢板、内衬的有机材料,或者气密隔舱的各种部件,不需要事先生产好,都是在建造过程中同步制造的。
建筑还只是小儿科,城市护罩的建造过程,才让杜凯深深为智能与机器人的力量所震撼。
那是半年前他刚来到安姆星的时候,高泉市还只是一圈深深弹坑划出来的一个圆。
星联在做了探测后,确认安姆星这处高原的宽阔谷地最适合建造移民点,直接用清道夫号的轨道炮轰炸出这一圈“地基”。
在那之后生过不少事情,除了星联的联络员,杜凯也就接触得到蓝十字会和星门基建的人,听他们说,最初降下来当能源站的老式飞船还摔坏过好几艘,差点出了核污染事故,原因是这里的宇宙常数有点问题,引力计算不够准确,为此还让星联最高级的人工智能出手进行了调整。
杜凯来的时候,初质工厂和加工厂已经建造好了,城市护罩的建造工程刚刚展开。
对杜凯来说,这可是个大工程,在地球上没个三五年可搞不定。但在这里,他见识到了令人头皮麻的基建度。
这里没有空气也没有水,温度低到零下二百五十多度,护罩的骨架采用了三段式结构。最低的一百米是用低温合金钢,之上的一百米是用钛合金,剩下部分是用杜凯不清楚细节,只知道更轻更有韧性的钛材料。
这处谷地是安姆星沙化现象最轻微的地方,沙层厚度只有三十米,之下是几千米的岩石层。星门基建给高泉市搭的城市护罩,骨架底层深入到地下五十米,确保嵌入到岩石层中。
直径3.5公里,高6oo米的外层护罩,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就建成了。之所以这么快,相当一部分原因跟星门基建的装备有关。在杜凯看来,星门基建的工程装备稍稍改装下,就是充满了近科幻色彩,拥有巨大威力的武器。
星门基建的挖掘机器人就是一种机械怪兽,跟幻想小说里的那种巨大沙虫很相似。一截截拼装起来的身躯可以自由活动,头部和身体布满了巨齿涡轮,一路爬行,抛射着高高的沙柱,只用了三天,就将轨道炮轰出来的弹坑连成一条宽三十米的沙道,露出下方的岩层。
之后挖掘机器人开始转第二圈,这一次在头部装了大功率的微波射器,将岩石粉碎掉,原本用来吸沙的抽-送机又将粉碎后的碎石抛射出来,这个过程比较慢,用了一周。
挖掘机器人再花了四天转第三圈,将骨架的底座铺设好,之后就进入骨架的搭设环节。这部分工作就需要人跟小型的工程机器人协作,搭起最初十几米龙骨。龙骨是一种十字结构,左右端是连接底座,上下端是滑轨。
最初的龙骨搭好后,人又可以休息了,每节龙骨安装上可以沿滑轨运动的机械臂,由机械臂开始往上一段段的搭建、焊接或者铆接。这些机器臂会根据需要,在底座准备好的资材库里选取构件或者工具。
三层骨架在中心合拢后,星门基建用大功率的激光将填埋的沙石烧成玻璃,将底座牢牢固定住,当时的景象,杜凯至今记忆犹新,他觉得把地球上那些人拉过来,会一面高呼神迹,一面觉得这么挥霍能源简直是神经病吧。
骨架搭好后,机械手臂继续依靠滑轨铺设玻璃。对太空一片幽暗的安姆星来说,其实直接搭不透光的材料也没什么,不过考虑到居民的心理健康,而且制造石英玻璃的工艺简单,材料满地都是,再配合有机玻璃,防护上也没问题。
两个月出头,外层防护罩就搭好了。内层护罩依样划葫芦,还因为小了一圈,地基也不必做得那么深,进度更快。
搭内护罩的同时,内部的“装修”工程也在同步进行,当然所谓的“装修”,即便只是空气系统,放在地球,都是宏伟的大工程。
内护罩边缘,有一圈十二根大约2oo米高,直径3o多米的柱子。这些柱子不仅是护罩的支撑架,也是空气的控制系统。
由防护罩外工厂制备的氧气、氮气等气体输送到内外防护罩之间的空气制备站,空气制备站连接空气循环系统,由智能控制,形成空气的新旧循环。这些空气就由这十二根柱子上的送风抽风口,加上还有各处地面的进出风口辅助,形成空气循环,也算是“人工造风”。
在送风口还有空气的温度和湿度调节系统,根据设定的气象条件,由市政管理gei妈祖进行智能调节。
三轮电车奔行在光洁如镜的黑曜石地板上,杜凯回味着高泉市的一项项市政奇迹,心中充满了自豪。每一项奇迹,他都是参与者,很多小项目他还是负责人,对一个市政工程师来说,还有什么比得过这样的成就感呢?高泉市虽然小,却是一座奇迹之城呢。
不过……即便是种种奇迹,地球上的正常人,也没几个愿意跑到这里来生活吧。
想到这,杜凯心中又不由蒙上一层阴霾。
是的,奇迹多,缺陷也多。被封闭在这个大玻璃罩子里不说,地面还全是沙子,见不到植物,见不到喷泉,享受不到飞行的乐趣,呼吸的空气也全是制造的,没有田野、乡村和山林的味道,更没有繁华城市的喧嚣,甚至衣服都是清一色的贴身太空服。
也不会有正常人敢跑到这里来,跟他们这些星门综合症患者住在一起。除了蓝十字会和星门基建,以及星联那些不怕星门综合症的“新人类”。
思绪散,杜凯心口更加沉郁。
pei上,同事们一直聊着天,星联传媒要来这里拍纪录片的事情是热门话题。杜凯再想到远在地球,自己这辈子永远不可能在当面见到的亲友,更涌上一股悲凉之意。
这辈子,就真的呆在这座玻璃罩子里了吗?
ar视野里忽然弹出一个女子的头像,是他妻子郑雅,她甜甜的笑着:“准点下班,不准跑去酒吧,今天我给你烧鱼。”
鱼!?
杜凯吞了口唾沫,嘴里却说:“什么鱼?别是那种克隆鱼吧?不怕吃了变异?”
郑雅的小头像白了他一眼:“新希望搞的太空鱼,听说是原生鱼卵冷冻后送过来,再孵化出来养大的,鲟鱼哦。”
杜凯知道这个,十多年前,挪威就搞出了冷冻鱼卵技术,可以在零下一百七十多度,将鱼卵一直保存下去,这跟克隆技术没什么关系。
“弄个鲟鱼两吃,不,三吃吧”,杜凯咂着嘴说,接着再皱眉:“是送的福利还是买的啊?”
郑雅啐道:“还三吃呢,味精和盐倒是不缺,葱姜蒜都是人工养殖,贵得要死,酱油更得省着用。”
她再叹道:“当然是福利啊,这是第一代养殖成功的赠礼。你也知道,就算是根杂草,从地球弄过来也得卖出冰山雪莲的价,等以后大规模养殖了,那时候恐怕得花钱买了。”
郑雅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重:“城市在扩建,以后人多了,就没这么好的事了吧。咱们挣的这些钱,以后够用吗?只是咱们过日子也没什么,可现在有了孩子……”
孩子,对了,我快要有孩子了啊。
虽然再见不到父母和朋友,但他起码有了妻子,妻子还怀上了孩子,这座玻璃罩子里,有和他一起面对人生,一起携手走下去的家人。
浓郁的温暖驱散了之前的郁凉,杜凯笑道:“老婆大人,就算你对我这个工程署的署长没有信心,多少也对你自己有点信心吧。你是老师呢,学校不可能不要老师。如果老师都过不下去日子,这个地方还有什么未来,有什么希望呢?”
“哟,你倒是没被那种人工智能替代老师的论调骗住呢”,郑雅也笑了起来。
妻子当然不是怕未来生活不下去,而是怕未来不知道是怎样的,就跟他自己一样。
当初还真是有些头脑热啊……
杜凯这么想着,蓝十字会在隔离区招收太空移民,选有技术专长的人、孤儿、年轻父母以及已经确定关系的情侣。
他和妻子是在高泉市才相识的,他们都因为星门综合症被社会抛弃,跟父母亲友隔绝,对世界差不多已经绝望了,移民成了他们逃离过往的途径。
杜凯先来,郑雅后来,带着孤儿们游览城市的时候,杜凯这个导游跟郑雅来了电。以地球的度来看,从相识到成婚不到一个月,完全是闪婚。但在安姆星,城市两三个月就拔地而起,人之间也没地位和财富的顾虑,交往更加纯粹,更需要相互慰藉,这个度已经算慢的了。
想着晚饭的鲟鱼,还有妻子的笑脸,杜凯觉得,未来并不是那么飘渺的。
下个月他就要被调去高泉市的扩建项目组了,那可是座预计要容纳上万人的“大城市”啊,看设计图会把支撑柱建造成摩天大楼,而且还会开始做土壤化的尝试,要种上树,要建花园,要修湖泊,那应该是一座让人感觉不到跟地球有多大差别的城市吧。
正走着神,检查点到了,他猛然刹车,电动车漂移出去一大截,差点撞上另一辆电动车。
杜凯反应很快,扭着身子,把车往另一个方向使劲一拉,堪堪避开那辆车。
没等车停稳,他就跳了下来,17o公分18o斤的个头,动作却相当灵活,这里终究比地球少了八分之一的重力。
“对不起对不起!方联络,您没事吧?”
那辆电动车也紧急刹车,开车的是一个穿着红白相间星联制服,身材娇小的长女孩,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看上去很秀文静气。这是高泉市所有人都很熟悉,也很尊敬的一个人,姓方名萍,年仅十八岁,代表星联,负责安姆星移民与蓝十字会的居间联络。八壹中文網
“杜署长,走什么神呢?”
小萍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都说了很多次啦,叫我小萍就行了。”
杜凯不好意思的挠头:“啊,不好意思,想着杂事呢……”
“这是车道,就算是电动车,心头也得揣着地球上的机动车规则啊!”
小萍认真的训着杜凯,后者乖乖的听着,星联成员的身份还是其次,小萍是一个个把他们这些人领出隔离区的。除了杜凯等少数技术人员,小萍更陪着其他人穿越两座星门,跋涉几亿公里,来到安姆星,跟他们生活在一起。
星联对他们的照顾,大多都是通过这个小姑娘传递过来的,差不多算得上再造之恩了。
小姑娘待他们很诚挚,希望他们过上好日子的心思,人人都感受得到。更可贵的是,她一点也不把他们当病人,该照顾的时候照顾,该训的时候也很凶,就像现在这样,让他们找回了作为正常人的尊严。
“现在城市还小,等扩建工程完成,新移民来了,有了交警,你啊,这事得扣6分!外加罚款一条鱼!”
再听小萍后面的话,杜凯愕然:“扣分很正常,罚一条鱼这是……”
“高泉农场不是在送鱼吗?我看到啦,你家娘子提着一条鱼回了家”,小萍狡黠的笑着。
城市小也有小的“坏”处啊,杜凯连连点头:“那该罚!该罚!要不小萍去我家做客?顺带收罚款?”
“哎,开玩笑呢,我去当什么电灯泡啊”,小萍有些害羞的摆手道:“正要去农场看情况呢,小欢姐要来拍纪录片,咱们得做好准备。”
告别了小萍,杜凯转向他的工作地点,小欢真要来啊,市政这边可不能马虎了,他决定打起十二分精神,将今天的检查工作做到最完美。
作为高泉市政工程的最高负责人,杜凯当然不可能照管到每一颗螺丝。实际上,他这支小小的市政队伍,只算是工程管理的维护工。绝大部分工作都是系统自己完成,他们就监督着过程有没有出问题,再定期抽查维护成效,看有没有出现偏差和遗漏。
手动管理系统的检查更是严格并且持续进行的工作,不能把所有事情都丢给智能。事关自身安危,最后一道防线不仅得由自己掌握,也得确保绝对可靠。
杜凯在紧张的巡查着,小萍则驱车来到了一座大型舱室。
下车后向上方的扫描仪晃了晃头,舱门打开,进去后舱门关闭,她将太空服后类似兜帽的部分一拉,变作柔性头盔,将脖子和脑袋罩住,腰间的小盒子亮起绿灯。与此同时,小小的隔舱里哧哧抽气,片刻就抽成真空,再呼呼喷气,新鲜空气充满舱室,这时候,通向内部的舱门才打开。
这个过程看似多余,但在防护罩损坏,连带实时修复系统也出故障,以及空气循环系统出了问题的时候,却能有效隔绝舱室内外。因此在高泉市,进出舱室都还遵循太空生活的模式。即便在未来,平时不再这么做,但所有建筑依旧还会这么设计,毕竟这里不是地球,没有大气层。
“欢迎方联络莅临高泉农场视察!”
高泉农场的全体员工守在舱门里,喊着口号,毕恭毕敬的迎接她,让小姑娘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她才18岁,搞这作派,是嫌她老得不够快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