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禅房内一片寂静。
玉空禅师依旧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空空则满眼的疑惑，正在竭力回想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
唯有左言，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过，无法言语。
太像了，眼前的二人实在太像了。
那玉空禅师去掉白须，长上一头黑发，简直和空空道兄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
两人就像是父子，不，更像是一对不同时期的孪生兄弟。
便在此时，空空似乎也想起来自己在哪儿见过了，顿时目露惊光，不由自主的连连后退，抵在了禅房的门板上。
“你不是玉空，你到底是谁？！”
五分惊讶，五分怒意。
是的，他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他自己的模样吗？
第一个梦境中，那个一脸邪笑，与自己打的难分难解的人；第三个梦境中，红楼大观园中的贾宝玉！
不排除天底下有没有任何关系却长得十分相似的人。
可是，这一切太过巧合了，空空不得不谨慎应对。
“阿弥陀佛，老衲确是玉空，不过在出家之前还有一个名字——贾宝玉！”
玉空禅师不急不缓的说道。
其实在刚见到空空的刹那，他也十分震惊，只是已经修佛这么多年，早已达到了心如止水，宠辱不惊的地步。
在不久前，玉空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无关修为。
而十八年前，心中便一直有个声音在提醒他，会有有缘人前来洪福寺找他，让他静待有缘人。
这一等就是十八年，因为大限将至，他实在怕等不到了。
于是才有了这次水陆法会，除了能在自己大限之期前普度众生以外，最根本的目的就是看看能不能引来心中所说的那个有缘人。
原本他已经不抱任何的希望了，打算在开完水陆法会后，自行坐化。
可就在半炷香前，他感应到了禅院外的两道气息，其中一道便是他的有缘人。
这才支开了外面的小和尚。
玉空的话让空空再一次惊讶了，居然就是贾宝玉，红楼中的那个贾宝玉。
那个梦是真的，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巧。
而且，梦境的最后，贾宝玉确实出家了，只想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他就是如今的玉空禅师，三藏佛经的集大成者。
“小友，你我有缘……”
“别！我乃是道修，我与佛门之间没有缘分的！”
这话太熟悉了，空空赶紧自爆了身份，他可不想听到下一句话。
见此，玉空禅师只是微微一笑：“小友放心，我并不是想度你入佛门，你若是想知道事情的缘由，可走上前来。”
说完，便不再多说什么，平静祥和的等待着。
空空将信将疑，最后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还是决定看看，便对左言使了个眼色后走了上前，面对玉空禅师盘膝而坐。
后者脸上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那双眼睛突然一边，宛若深海旋涡。
“不好！佛门他心通！”
这是空空心中最后的想法，之后便进入到一方世界当中。
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可以确定的是，这里不是人间凡境，有天兵正在打扫战场，当然，也只是救助躺在脚下的同伴。
似乎这里才经过了一场大战。
除了有天兵的伤员外，空空还看见了不少妖修。
受伤还活着的妖修被一群天兵带走，不知道去了哪儿；没了气息的妖修则是被直接丢下了九重云霄。
“这里是天庭北天门？！”
望着头顶的三个大字，空空喃喃道。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玉空究竟要带他看什么，当真想不明白。
忽然，在一个天兵拖拽起一个妖修时，一滴鲜红的精血陡然飞出，直接消失在了天际。
见此，空空毫不犹豫的追杀。
不得不说，在这幻境世界中，他的速度非常的快，就算是全力施展的化虹术神通也有所不及。
没一会儿，便追踪那一滴精血来到了另外一处仙境，这里非常熟悉，正是在梦中出现过的太虚幻境。
见那精血停了下来，悬浮在一株绛珠仙草上，空空也停在不远处看着。
这一看就不知道过了有多少年。
终于，精血在吸收了至少几百年的日月草木精华后，修的了人身，化作了一个如玉般的小仙童。
仙童在这太虚幻境中到处游荡，误入了一处宫殿。
宫殿中站着一排排的女仙，个个都长得温婉娇艳，上方更是坐着一位仙姑。
靥笑春桃，云髻堆翠;唇绽樱颗，榴齿含香；楚楚纤腰，风回雪舞，端是一个远惭西子，近愧王嫱的美人儿。
仙姑正是太虚幻境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的警幻仙子。
“何人闯殿？”
“拜见仙子娘娘，小仙刚刚修炼成形，误入了娘娘宫殿，还请宽恕。”
听见问话，仙童连忙跪拜，俯首等着处罚。
警幻仙子却是轻轻一笑，她见下面的仙童生得如同瓷娃娃一般，便没有处罚，反而赏了个名字——神瑛侍者。
看到这里，空空恍然大悟，原来神瑛侍者是这么来的！
接下来的情形他已经能够预见到了，不仅前世在红楼一书中见过，也曾经在自己的梦境中出现过。
神瑛侍者为报绛珠仙草陪伴之恩，整日以仙露灌溉。
终于在一天，绛珠仙草也化作一人形女仙。两人终日待在一起，终是互生情愫，犯了天条。
神瑛侍者虽生得文雅，但骨子里却是桀骜不驯，拒不悔改。
最后只能被判打入凡间，经历轮回之苦。
绛珠仙子为了偿还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恩，也愿意一起入凡间，以泪还之。
只是在轮回入凡间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这是空空之前不知道的。
就在轮回转世的瞬间，那滴精血飞了出来，转生成了贾宝玉；而神瑛侍者的本体却融入到了一枚通灵宝玉中，与贾宝玉一同出世。
时光匆匆，在这幻境世界中，空空再一次见证了一场红楼大梦。
一直到贾宝玉心灰意冷，遁入了空门，成了如今的玉空禅师。
而那枚通灵宝玉却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
“阿弥陀佛，小友现在可清楚我为何说你我有缘？”
从幻境中醒来，玉空便说道。而空空却是一脸茫然，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见他很是不解，玉空张了张口，没有说话，反而看向了一旁蓄势待发的左言。
“禅师请说，我与左兄乃是生死之交，无妨！”空空明白其意思，便开口说道。
玉空见状也点了点头：“我前世便是那一滴精血，亦是神瑛侍者，而你，便是那枚通灵宝玉，亦是神瑛侍者！”
轰！~~~
空空脑袋一阵嗡鸣。
他在这个世界的前世居然是通灵宝玉，和玉空（贾宝玉）一样，也是神瑛侍者。
不，准确的说，他的前世才是真正的神瑛侍者，而玉空（贾宝玉），不过是那一滴精血转世罢了。
此刻，他也知道了那枚通灵宝玉去了哪里。
就在贾宝玉决定遁入空门时，通灵宝玉就离开了，来到了大荒山，或是融入了大荒山顶的巨石中，或是直接在山顶化作了一块巨石。
而他，一个未来之人，正好在不久后穿越到了巨石中，融为一体。
然后老头子又在恰到好处的时机来到了大荒山顶，助巨石裂开，让他出世。
“老头子，你到底是什么人？真的羽化了吗？”
空空心中不由又疑惑起老头子的来历以及其羽化的真伪了。
脑子有些不够用了，他有种预感，自己似乎成了一枚棋子，如同汪洋中的小船，在浩瀚的海洋中挣扎飘荡。
“棋子？不！既然来到了这儿，我怎么会甘愿做一枚棋子，我要做那下棋的人！”
突然，空空心中爆发出一声怒吼。
没有谁愿意成为一枚棋子，他自然也不愿意，哪怕那个下棋的人是‘羽化’的老头子他也不愿意。
他的命运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感受到空空陡然爆发出的气息，左言都吓了一跳，好强！
玉空更是咳嗽了几下，面色变得有些苍白。
“禅师，已经差不多了，可以开坛讲法了！”外面小和尚的声音传来，将失神的空空拉回现实。
“好，你们稍等！”玉空禅师应了一声。
“禅师，你我之间的确有渊源，不知这次你等我来所谓何事？竟然不惜举办一次水陆法会？”
这个时候，空空才不会管什么开坛讲法，目光灼灼的看向玉空。
后者微微一笑：“我能感觉到大限将至，是时候将那一滴精血还你了，那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看着玉空苍白的面色，空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诚然，那精血算起来确实是属于自己的，但他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笨蛋，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后世是怎么回事，但那滴精血是你的就是你的，不然你是不完整的，一辈子也别想突破圣道。”
赤凤的声音再度响起。
刚才，他也是跟着经历了一次幻境世界，心中同样震撼不已。
没想到自己寄身的这小子来历居然这么复杂，看来天地间又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而他现在已经与这小子融为一体，根本脱离不了。
“你还在犹豫什么，这和尚的确是大限已至，就算你不拿回那滴精血，他也没几日可活了。”
见空空依旧没表态，赤凤又出声提醒道。
听到这话，空空眼中精光一闪，他必须要拿回精血，突破那虚无缥缈的圣道。
他不要做棋子，要做下棋的人！
“那就多谢禅师了！”站起身来，对着玉空行了一个礼。
“呵呵，我只是物归原主罢了，”后者同样站起来，“不过，在还给小友精血前，我还要一个请求，不知可否答应？”
“禅师请讲，力所能及，竭力为之！”
“也不是什么难事，只需要小友陪我一起登坛讲法就行。”
空空一愣，随后点了点头。
他没想到玉空的请求竟然是这个，心中不免对其又敬重了几分，这是要送他一个大机缘啊！
见他应允了，玉空禅师露出了笑容。
……
随后，三人便出了禅房。
玉空禅师走在前面，空空和左言则是跟随在后。
那些小和尚就像没看见他们二人一般，也紧紧的跟随在后边，一道朝着洪福寺前面的广场而去。
这会儿，已经是辰时了。
除了前来聆听佛法的和尚僧众，其他的人已经有些等的不耐烦了。
尤其是知府赵曼成，这个时候，一刻没见到玉空禅师出来，他心中就一刻不得安宁。
“禅师出来了，快看！”
不知谁说了一句，其他人也跟着叫了起来，纷纷扭头望去。
赵曼成闻言，也跟着看去，却是眉心一拧。
“玉空禅师后面的两个少年是谁？这二人怎么会跟在他身后，难道……”
一股不详的预感从心底而生，直吓得他面色大变。
就在他准备命令人动手救援时，只见左言和身后的那群小和尚来到了高台前盘膝坐下，而空空则是跟着一起登上了高台。
哗！！！
下面的人一下子喧闹起来，就连清远这些高僧也不例外。
“这个少年是谁，他怎么一起上了高台？”
“难道是玉空禅师的亲传弟子？”
“滚蛋，你是傻子吧！没见到那少年长了头发吗？”
“屁话，难道不允许禅师收俗家弟子吗？”
“……”
众说纷纭，却是没有讨论出一个结果。
清远大师催动灵力于双眼，朝着高台望去。
见玉空禅师脸上并没有任何不适的神情，而那个少年也是一脸平和，无悲无喜，这才放下心来。
“大家安静下来，禅师要开始讲法了！”
声如洪钟，传遍了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听到清远的声音，所有人立时便安静了下来，整个广场，除了呼吸声，再也没有其他任何的声音。
见所有人的虔诚的安静下来，玉空禅师轻轻的点了点头。
“只有一个蒲团，委屈小友了。”
“禅师请，是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禅师才是！”
空空右手虚引，便在微微落后于玉空身位的地方坐了下去，闭上了双眼。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