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夜冰重新回到了教师宿舍楼区,敲响了赵无极的门。见到对方的第一瞬间,他直接问道:“唐三是不是出事了?”
赵无极虽然早知道这群学生都是些聪明孩子,但也没想到姬夜冰能这么快就杀个回马枪。然而他到底是混了好几十年江湖的老油条了,面对姬夜冰的突然逼问,他连眉毛也没动一下,还很惊讶地道:“大师有任务交给唐三,他没告诉你吗?”
可姬夜冰早已自有猜测,又怎么会被他三言两语轻易动摇。他双眼紧紧钉在赵无极身上,大脑飞快地转动着。
柳二龙本身是魂圣修为,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对唐三出手,还让她不得不回来把弗兰德也一起喊上,此人修为必然不在魂斗罗之下。
可唐三只是个普通的十三岁少年而已,来这天斗城也是头一回,按说只要他的情况没有暴露,就根本不存在与魂斗罗以上的强者结怨的机会。他怎么会引动这种级别的敌人出手?
——除非……
“是独孤博?”姬夜冰冷不丁问道。
他想来想去,近期遇到的魂斗罗之上的强者,除却天斗皇家学院那三位教委以外就只有独孤博。三位教委是经由大师多次调查才确认了的德高望重之辈,不至于向唐三这么个小孩子动手,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独孤博。
虽然唐三没有得罪过这位恐怖的封号斗罗,但却曾经得罪过他的孙女,而好巧不巧,他们在离开天斗皇家学院的时候曾经与独孤雁打过照面,以对方对他们的深刻印象,认出他们也不是难事。
而独孤博此人,姬夜冰看过他在魂师界中流传的事迹记载,为人亦正亦邪、行事随心所欲,如果让他知道唐三打伤过他的孙女,以及瞬间破除碧磷蛇毒的事,会对他产生兴趣继而出手,简直再正常不过。
电光石火之间,姬夜冰已经想透了一切关节。
赵无极显然也没想到他能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锁定怀疑目标,而且还锁定到了正确的那一个,纵然再怎么镇定,呼吸也微不可查地快了一瞬。尽管这微妙的变化只短短半息不到便消失了,但姬夜冰在说出猜测的时候便将五感提升到了极致,一瞬间便抓到了异样。
猜测证实,姬夜冰的身躯陡然摇晃了一下,竟觉得连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起来。
——也许独孤博对唐三是有点兴趣的。但唐三之于他就像是一只蝼蚁,兴趣消失之后,蝼蚁是死是活,谁在乎呢?
赵无极眼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立刻就知道瞒不住了。他头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叹道:“你们这群小鬼……唉,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孩就要有小孩的样子,只要好好修炼,别的什么都不要想,天塌下来有我们老师顶着呢。明白了吗?”
‘不明白等老子打晕了你也一样,晕了就不会去作死了。’他暗忖道。
出乎他的意料,姬夜冰只是失态了片刻,很快便恢复了平常冷漠的模样。除了脸色还带着点异样的白,他看上去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他朝赵无极轻轻颔首,没给对方出手打晕他的机会,果断地转身离开了。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抬手抚过左耳上的魂导器,眸光极轻微地闪动了一下,很快变成了一片坚定。
……
天斗城,武魂圣殿。
这座坐落在天斗帝国皇城的武魂殿与其他地方的分殿都不同,高大的穹顶足有接近百米,正面的宽度也超过了八百米,建筑的墙色是低调的棕色,但在阳光下却隐隐泛出令人目眩神迷的金光,瑰丽而奇异的花纹与浮雕蔓延其上,竟给人以无比恢弘壮美之感。
而在它的正门中央,印着一个武魂殿特有的标志,标志由四个图案巧妙地拼合而成,从左往右分别是皇冠、利剑、锤子与一只形貌奇异的巨兽,在武魂殿中代表着第四级的权威。
尽管武魂圣殿只位于武魂殿体系中的第四级,但在整个斗罗大陆上,也只有两大帝国的首都皇城才有资格设有。同样,武魂圣殿的殿主通常由地位仅在教皇之下的白金主教担任,其权力与风光甚至还在一些王国的国王之上。
天斗城武魂圣殿的殿主名叫萨拉斯,有着魂斗罗的修为,据说与封号斗罗也只在一线之差。到了他这个地位,圣殿内部事务也就只有一些干系较大的需要他亲自过问而已,其余的时候不是窝在静室里修炼,就是出席一些重要的宴会或行程。
但在今日,萨拉斯却推了一切邀约,只为了接见一个人。
宽阔的议事大厅内,闲杂人等都被清了出去,唯有上首主位还坐着一个人。他身量修长瘦削,披着厚重的黑色斗篷,身上的魂力波动也不强,萨拉斯甚至能一眼看清他的修为。
但纵然斗篷人不过三十来级、萨拉斯却身为魂斗罗,他依然半点也不敢懈怠,快速地正了下五角白金冠走了进去,朝着对方躬身行了一礼。
“见过长老。”萨拉斯恭声道,“不知长老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斗篷人即使在室内也没有摘下兜帽,单手抵着下颌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听说天斗皇室的客卿,乃是碧磷斗罗独孤博?”
萨拉斯愣了一下,这件事虽然没有被天斗皇室大肆宣扬,但也不是什么秘闻,上层贵族大多心知肚明,萨拉斯甚至还知道一些内情——据说天斗皇室之所以会将这位脾性古怪的碧磷斗罗奉为客卿,乃是因为他那一手精妙绝伦的毒功。
“是的。”
斗篷人缓缓道:“我要你们武魂圣殿,击杀独孤博。”
他话音刚落,萨拉斯的脸色瞬间绿了。
“这不可能!”萨拉斯脱口道,尽管对方贵为长老,他的脸色依然变得极为难看,“独孤博乃是封号斗罗修为,毒功更是极其难缠,而天斗城圣殿,修为最高的也就是我,也只有魂斗罗级别啊!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情绪激动之下甚至不小心泄露出了一丝魂斗罗的气机,然而看似只有魂尊修为的斗篷人却恍若未觉,连衣角也没有动一下,只淡淡道:“如果我说,必须这么做呢?”
萨拉斯脸色铁青,他虽然看似地位只在教皇之下,但实际上在武魂殿的内部事务中,白金主教其实并没有决定权。
武魂殿的两大权力核心为教皇殿与长老殿,许多重大事务都需要由长老殿来决定。在投票时,教皇也只有三票决定权,长老殿却足有七票,一旦联合起来甚至能够废立教皇。而斗篷人虽然修为低下,但他却手持着一枚要命的令牌,一枚由武魂殿颁发给世间至强者的,六个图案的令牌。
——至高令牌,教皇令。
手持此令者,无论修为身份如何,皆有长老尊威,更如教皇亲临。尽管地位并不能和真正的长老相比,但也相当于名誉长老的位置,有直接与长老殿沟通的资格。
换句话说,如果斗篷人真的要萨拉斯去送死,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气氛一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萨拉斯倒不是没有动过杀死这个斗篷人一了百了的想法。以他的实力,要捏死一个魂尊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一样,但对方手持教皇令,无论这枚教皇令是武魂殿流露在外的那三枚还是教皇亲手送出的,他都绝对承受不住那可怕的后果。
怎么选好像都是死,萨拉斯脸上慢慢露出极为颓唐的神情来。
但在这时,斗篷人又说话了。
“开个玩笑,不必当真。”他仍然是与刚才一模一样的坐姿,语气也冷得像是积年的冰川,但听在萨拉斯耳中却不啻于仙乐,“我要你做两件事。”
“您请说。”萨拉斯大大松了口气,只要不去送死什么都好说。
只听斗篷人道:“第一,尽快替我将教皇令送往武魂殿,交到菊斗罗或是鬼斗罗手中。”他手一扬,随意地把教皇令抛了出去。
他动作轻慢,萨拉斯可不敢,赶紧两手接住这枚代表着无上权威的令牌。
“第二,我要你,以武魂圣殿的名义,向天斗皇室施压,让他们交出独孤博。”这第二个要求,斗篷人一字一顿,言中之意却再次让萨拉斯色变。
在当今的大陆上,武魂殿与天斗、星罗两大帝国之间的关系已经相当紧张了,让武魂殿去向天斗皇室施压,不亚于往天斗皇帝脸上甩一个大耳光。
更何况,独孤博只是客卿,又不是天斗皇室的人。他还是个封号斗罗,哪是人家说交就能交的?
但萨拉斯不敢有异议,他怕自己刚提出来,对方下一句就是“那你去跟独孤博单挑吧”。他深深吸了口气,苦笑着道:“长老,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您希望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斗篷人微微抬头,两道似笑非笑的明了目光隔着兜帽投在了他身上,竟让萨拉斯恍惚间感觉到一丝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压迫。
“那位碧磷斗罗之前,掳走了武魂殿一位重要人物。”他长身而起,淡然回答,“我要他把那人完好无损地交出来,别的,我不管。”
萨拉斯心中一动,顿时意识到了对方的目的——施压是真,但让独孤博知道自己抓了惹不起的人,更是真。
有了这样的前提,能操作的范围就很充裕了。
任务难度直接从困难下降到普通,他心里难免生出一丝感激,而后才终于发现,这段交谈里他自始至终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先是提出一个极其困难的要求,令他心生惧意,也不敢再对其有半分轻视;而后换成了同样很困难但相对又好一点的要求,逼迫他不得不答应下来;最后再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意图,难度再下降的同时化解了他心中的怨气,还让他反而产生了感激,从而尽心尽力地去完成对方的任务。
真是好手段。
萨拉斯再次躬身,“恭送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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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街的一座茶楼里,锦衣华服的青年靠在雅间的窗边,微笑地看着白金主教萨拉斯亲自将一人送出圣殿门口。
他模样不过二十来岁,相貌并不算英俊,眉眼间却总带着温润的笑意,看上去令人如沐春风。只是此刻,他嘴角扬起的弧度却像是画上去一般,完美却又不真实。
如果任何一个上层贵族在此,就会认出,此人正是天斗帝国的太子,雪清河。
柔和的目光始终凝注在前头身披斗篷的人身上,他轻轻开口,缓声道:“去,打探一下,这个人找萨拉斯是为了什么。”
“如果与武魂城有关……”雪清河一手支着腮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陡然划过一丝凛冽寒意,“那就想办法,拦截下来。”
“是。”空无一人的雅间中,忽然响起低低的应答声。
寒光敛没,雪清河继续看着那斗篷人快步离开,抬手虚虚点在空中,缓缓滑下,像是隔空抚过对方的头发。
“你的心乱了。”他自语道,眸中竟流淌出了真实而温柔的笑意,“是为了什么呢?”
“不过,不管是为了什么,我可不能让你打乱我的计划啊。”
“——阿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