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起赢。”
温热嘴唇落在指尖上的那一刻，姬夜冰的手指明显一颤，目光刹那间飘忽了一下。
唐三看在眼中，笑意渐深，骨子里那点恶劣因子也不禁蠢蠢欲动起来，半晌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屈指慢慢蹭过少年泛着点红的颧骨。
“怎么这么烫？”他明知故问。
姬夜冰面无表情：“……”真的不是很想搭理这么个破问题。
然而，就在唐三打算再得寸进尺一点的时候，一声不大不小的腹鸣声忽然响起，啪的一下戳破了满屋的暧昧泡泡。
这回轮到唐三“……”了。
姬夜冰微微挑眉，原本的窘迫之色转眼就变成了揶揄，盯着唐三的肚子慢吞吞道：“吃饭吗？”
“……吃。”唐三有些悻悻地收回手，转而拉着姬夜冰在桌旁坐了下来。
两人耽搁了这么久，桌上的饭菜早已经凉透了，菜汤里浸出一层薄薄的油脂，看上去直叫人倒胃口。姬夜冰扫了一眼，眉头不觉微皱，“冷了。厨房能用吗？”
“不用麻烦了。”唐三摇了摇头，抄起碗筷直接狼吞虎咽起来。
从早上到现在，一整天都水米未进，他也确实是饿惨了，哪里还顾得上这点小问题。
见他吃得痛快，姬夜冰便也不再说话，只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极浅的柔情。
直到将饭菜一扫而空，唐三才总算觉得胃里不再火烧火燎似的难过，放下筷子长长出了口气，“呼……终于活过来了。”他自发收拾起了碗筷，一边问道：“对了小姬，早上我走了以后，老师是不是说了接下去一个月的安排？”
“嗯，要加训。”姬夜冰言简意赅地回答，顿了顿，又说起自己白天请假的事情，“另外，我明天会离开学院几天。”
唐三一愣，“离开？怎么了？”
“回家。”姬夜冰淡然道。
——这是他第一次在唐三面前提到“家”这个字眼。
两人相识两年有余，确定关系也有半个月了，可唐三至今都没有听过姬夜冰提起他的家庭，只能从过往的蛛丝马迹揣测他身世不同寻常。如今终于听对方提及此事，他下意识道：“回家？你父母……”目光掠过姬夜冰漠然的眉眼，他话音一顿，咽下了即将出口的疑问，“我是说，你一个人回去，会不会不太安全？”
“不会。”姬夜冰面色平静，仿佛并没有注意到唐三的失言，唯有一双眼眸，幽远而冷清，似盛着满目化不尽的雪。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僵硬。
‘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唐三心里一阵懊悔，但话已出口，怎么也不可能再收回来了，只有沉默着伸出手去，轻轻覆上少年冰冷的手背。
反是姬夜冰微微撩起眼来，目色浅淡，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没必要忌讳什么。我没有父母，这是事实。”
“但你还有我。”唐三柔声说，一点点将自己的体温通过交叠的手掌传递过去，直到那只冰冷的手渐渐回暖，而后终于动了下指尖，慢慢地、慢慢地牵住了他的。
“……谢谢，”姬夜冰轻轻道，嘴角甚至挑起了一个很小的弧度，像是在笑，笑容里却又好似浸染了许多复杂的情绪，迷雾般看不明晰，“不过无所谓了，我不在意这个。”
他口吻分明是平淡的，唐三却陡然觉得心头一酸，无言地握紧了他的手，许久才微笑道：“我给你讲讲我小时候的事吧？”
姬夜冰微微一怔，忽然目光奇异地看了他一眼，那丝若有若无的自嘲也消失不见了。“你果然和小舞是兄妹。”
唐三：“……啊？”
“安慰人的办法一模一样。”
唐三有些惊讶地扬眉，一时不由好奇起来，“她也跟你说过？她是怎么说的？”
姬夜冰又笑了一下，这回是戏谑的笑容，连素来冷锐的五官也难得显出了几分活泼，“她说你小时候又固执又呆，长得也不可爱，打架总是输给她，还认了她当老大。是真的吗？”
唐三：“……”这妹妹不能要了。
“大部分是真的。”他叹了口气，认命地道。末了见姬夜冰眼神愈发意味深长，唐三又忍不住牙根痒痒，没好气地弹了下少年的额头，“好了，别笑了。小姬你呢？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提及自己的孩提时代，姬夜冰唇边的笑意便很快敛没下去，重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没怎么接触过外人。”他淡然道，“父亲不太管我，会照顾我的只有两个长辈，还有……姐姐。”
说到“姐姐”这个词的时候，姬夜冰的语气明显转柔，眼神却透着一股莫名的深邃。
‘小姬原来还有姐姐？’
唐三满腔好奇，却又顾忌着不愿触碰到对方的伤口，脸上难免带出几分欲言又止。倒是姬夜冰看了他一眼，无所谓道：“两个。一个养大了我，另一个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
“还有三个朋友。没了。”
从头到尾，姬夜冰都没有提到过自己的母亲，就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一样。
唐三便也没有追问，只温柔地摩挲了一下他冰凉腕侧。
两人又短暂温存了一会，这才相互道别，各自进入修炼。次日清晨，姬夜冰暂时离开史莱克学院。
……
仍是那间金碧辉煌的白金主教室，萨拉斯坐在办公桌后，凝眉注视着桌上摆放着的两份文件，神色复杂莫测。
片刻后，他伸手拿起了左边那份文件，视线缓缓投向了文件开头的名字——“唐三”。
不错，这两份文件，正是萨拉斯发动武魂殿势力从各地大小分殿中紧急找出来的，有关于唐三和姬夜冰两人的魂师档案。
萨拉斯手中这份属于唐三的魂师档案极为详尽，清清楚楚记载着对方踏入魂师界以来的大部分活动——从最初的武魂觉醒仪式，到后来于武魂殿注册、确认魂师身份，再到他每一次领取魂师补贴与每一次增加魂环后的称号提升。甚至连几次进出魂兽森林的时间，也尽皆被记录在案。
个中细节，恐怕连唐三自己，都未必能记得这样清晰。
但对于萨拉斯来说，获得什么样的魂环、有多少级魂力，这些都不是重点。他只粗略地一扫而过，目光便锁定在了那个代表年龄的数字上。
“十四岁？哈……”萨拉斯摇了摇头，忽然起身走到书柜前，抬手拉动了一本宽厚的书。伴随着一阵嘎嘎的机括声，书架的中间两排竟巧妙地从旁滑出，露出了后方的墙壁，以及墙上一块散发着魂力波动的金属板，显然，这块金属板乃是一块魂导器。
右掌按下，顿时，淡淡的红光自金属板上蔓延而出，笼罩了萨拉斯的手掌，只听又一阵机括响动，金属板缓缓内陷，露出底下存放着一叠文件的暗格。
他简单地在其中翻找了一下，很快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一份，抽出来看了几眼。
“十五岁，十六岁，十六岁……他们中最年轻的一个，都要到十五岁才能达到四十级魂力。”萨拉斯脸色沉凝，将档案放回原处，关闭了暗格，“十四岁的蓝银草魂宗，还拥有万年魂环，真是有意思了。”
沉吟半晌，萨拉斯返回办公桌后，又定睛看了一遍那个数字，这才将文件放到一边，转而拿起了属于姬夜冰的另一份文件。
与唐三那份档案的详细不同，姬夜冰的魂师档案只有薄薄的一张纸，并且第一条记录就是在索托城登记成为魂尊，更早的资料则完全是一片空白。
这对于势力遍布整个斗罗大陆的武魂殿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正常来说，只有两种可能。’萨拉斯皱了皱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第一，这个人是凭空蹦出来的。’
‘第二，这个人之前一直处于某方势力的荫蔽之下，因此从未进入过武魂殿的视线。’
‘莫非他是从海边来的？可是黑龙好像不是海里的生物啊。’
‘还有那两次……’
萨拉斯百思不得其解，右手下意识伸向了抽屉。指尖触及把手的那一刻，他陡然一个激灵，心里霎时间掀起了惊涛骇浪，‘不，好像……还有一种可能……’
——第三，武魂殿内部，有人出手，抹掉了他的记录。
而能够把这件事做得干干净净、就连萨拉斯这个白金主教都发现不了端倪的，整个武魂殿中，只有两人。
“不不不，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萨拉斯霍然起身，焦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武魂殿里根本就没有能跟他对上号的，一定是我想错了。”
但，真的不可能吗？
萨拉斯不可遏制地想起了一年前接到的那块教皇令——它出现的时机，正巧在史莱克一行人抵达天斗城之后，并且，刚与碧磷斗罗独孤博发生过冲突。
而他当初接到的命令，正是针对独孤博的。
‘如果真的是那两个人出手……’萨拉斯微微打了个哆嗦，直觉自己如果深究下去，恐怕会牵扯出什么要命的隐秘。
他圣殿殿主当得好好的，可半点都不想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萨拉斯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原位，拉开抽屉取出了一个空白的信封，端端正正写下五个字——绝密，教皇启。
然而，在这封信中，萨拉斯却只详细述说了唐三的事情，有关姬夜冰的内容则完全一笔带过；至于自己的猜想，更是一个字都没有提到。
“但愿教皇陛下不要察觉……”萨拉斯苦笑一下，将信件折叠收好，封上了火漆。
‘我可不想，掺和进教皇殿和长老殿的斗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