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唐三看着火舞快速跑开，一时不由有些哑然，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还好，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应该是过去了。’
只是转念间想起火舞今天格外暧昧不明的态度与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唐三又觉得一阵头疼，连忙用袖子擦了擦脸颊。
他活了两辈子，自觉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对男女大防一事也就尤为注意，平常哪怕是对着妹妹小舞，最亲昵的动作也不过是摸一摸头。哪里能想到会遇到这么个飞来艳福？
要说排斥，倒也没那么夸张，但尴尬别扭却是真的，甚至还有点没来由的心虚。
‘还是赶快去洗把脸吧，万一被人误会就不好了。’
唐三离开后不久，角落中窥视的人也走了出来，面沉似水地盯着他离去的方向。
“唐三……”风笑天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目中渐渐流露出一抹难以遏制的嫉恨。
……
等唐三再回到营地的时候，已经是一刻钟以后了。
他站在营房门口，下意识摸了下脸颊，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掩耳盗铃般的举动，脑袋顿时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这叫什么事儿啊。’唐三苦笑着想，深吸口气压下那股莫名其妙的心虚感，转而推开房门，果然看见了正静静坐在桌边等候的姬夜冰。
他看上去像是在出神，目光略微涣散地落进空气里，眼角眉梢却隐隐透出一股冰冷的清明。大抵是被开门声惊醒过来，少年眼睫轻微颤动了一下，终于转过头来望了望唐三，眼中很快露出了一丝询问之色。
两人朝夕相处多时，彼此之间的情绪变动大多都能有所觉察，更遑论唐三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什么。他揉了揉眉心，几步过来坐在姬夜冰身旁，语气里带着点儿虚：“小姬，我跟你说个事情……？”
姬夜冰又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唐三便把之前自己跟火舞之间的对话、以及火舞用初吻换命的事情全都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就是这样了。”唐三说完，有些小心翼翼地去瞄姬夜冰的脸色，见他仍是一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便试探着伸出手去，轻轻覆上少年冰冷的手背。
——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唐三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但在这一刻，姬夜冰却分明清楚地感觉到了，那颗牢牢牵系在自己身上的、鲜明而沉重的真心。
‘真是个……傻瓜。’
姬夜冰不无酸楚地想，脸上却从始至终都只有一片漠然，缓缓道：“挺好的。”
阳光模糊了他半面侧脸，衬得那句回答愈发飘忽得像一片云，风一吹就要散个干净。
唐三却不自觉皱起眉头，定定看了姬夜冰片刻，眉宇间忽而掠过一丝明悟，紧接着竟霎时窜起一股无名火来，一把掐住了少年支棱的腕骨：
“‘挺好的’？”他沉着脸重复了一遍，目中怒意隐现，“‘挺好的’是什么意思？嗯？”
姬夜冰只是静静看着他，什么都没有说。
他越是沉默，唐三胸口的火气便越发炽盛，半晌倏地冷笑了一声，笑意半含讥诮、半是自嘲，“所以，你觉得我是个见异思迁的人？觉得我总有一天会变心，会抛下你，是不是？”
“……有什么不好？”姬夜冰轻声说，表情里带着一点微茫的虚浮。
有人喜欢你，有什么不好？
……有人能取代我喜欢你，又有什么不好？
他慢慢侧过脸去望着窗外，神色竟显得无比倦怠苍白。
“……”
尽管早就隐约猜到对方对这段感情抱着悲观态度，可真正听到这样消极的回答的时候，唐三依然觉得心头一酸，满腔怒火中便又掺进了几分疲惫与怜意。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他深深凝视着姬夜冰，眼神有些受伤，更多的却是晦涩的探究，“还是说……”
“你真正信不过的，其实，是你自己？”
姬夜冰陡然僵住了。
“果然如此啊。”唐三叹了口气，指腹摩挲过少年苍白冰冷的手腕，动作甚至称得上温柔，却无端让姬夜冰几欲战栗。
“所以小姬，”指尖缓缓下压，按住他不知何时紊乱起来的脉搏，唐三唇角带笑，眸光竟似利剑般直刺姬夜冰心底，“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你在害怕什么？
一针见血。
‘我害怕什么？’姬夜冰有些恍惚，血色褪尽的嘴唇渐渐抿成了一线。
有那么一瞬间唐三几乎以为，他会被这一句轻飘飘的话直接压垮。
可姬夜冰到底没有垮下去，而是一点点挺直了脊梁，面上也恢复了原来的平静模样，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唯有那被唐三握在手中的脉搏，一下一下，跳动得激烈又决绝。
“我怕你爱我。”他在唐三逐渐变得幽深的目光里，一字一顿地说。
——我怕你会恨我，更怕未来有一天，你会怨恨这一刻的自己。
【你会喜欢那里的。】
教皇隐含深意的声音不期然跃入脑海，姬夜冰却直到此时才恍然发觉，原来他始终都是她掌心的一只蝴蝶，只消轻轻一合手，就会被碾得粉身碎骨。
这就是命运。
他无从挣扎，也无力挣扎。
‘您果然还是……恨我的啊。’姬夜冰有些木然地想，反手缓慢而又坚决地挣开唐三，道：“抱歉。”说完，起身径自往外走去。
但下一刻，唐三忽然闪电般探出手去，再次稳稳擒住了姬夜冰的手腕。
“我让你走了吗？”他怒极反笑。
姬夜冰冷冷回望，目色浅淡，似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放开。”
语声冷漠，此刻却不亚于是火上浇油。
唐三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再也压不住喷薄而出的怒火，手上猛地发力一扯，姬夜冰顿时立足不稳倒退数步，后腰“砰”的一声撞在了桌缘上。
紧接着，身上一沉，却是唐三欺身下来，重重一口咬在了他唇上。
这一口唐三是半点都没留情，姬夜冰只觉唇上一痛，血腥味瞬间蔓延开去，而后一条滑溜溜的舌头便直接窜了进来。
“唔——！”
姬夜冰惊愕地睁大了双眼，下意识想要合拢齿关，可牙尖轻轻擦过唐三舌面时，却终归没能舍得咬下去，于是唐三低低地笑了一声，一手托住姬夜冰后脑，不容抗拒地扫荡过他口腔里每一寸角落。
这个吻毫无章法，却足够叫人神魂颠倒。
‘你明明爱我。’他想，如此笃定。
暧昧的水声在两人唇齿间回荡，姬夜冰眼眶渐渐泛起红来，喉间也发出了一点细碎的、颤抖的声音，半晌终于含糊地叫了一声：“……唐三……”
嗓音破碎黏腻，竟像是在委屈地呜咽。
“……！”
唐三呼吸刹那间一窒，忽然狼狈地支起半身偏过头去，喘着气勉强平复自己混乱的心跳。
“……你起来。”姬夜冰也在发抖，红晕自脸颊一路烧进脖颈，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少年人的身体青涩又敏感，只是一个吻而已，两人居然就都起了点反应。
“好啊。”
听出对方语气羞恼，唐三|反倒没那么窘迫了，只好整以暇地盯住姬夜冰，伸指慢慢抹去他唇边残留的水迹。
“只要你别再惹我生气，我就起来。”他含笑道，眸色幽微深黯，侵略性十足。
姬夜冰抿着唇不肯作答，只用一双漂亮的蓝眼睛不悦地瞪着唐三，却是眼尾飞红、目含春水，看得唐三不免又有些心猿意马起来，垂首在少年唇上轻啄了一下。
“你要是再这样看着我，我可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他声音沙哑，灼热的呼吸一下下喷洒在姬夜冰唇边，像是下一秒就会再次吻下来。
“……”姬夜冰眉梢一抖，嘴唇微不可察地嚅动了一下，看起来似乎有点想骂人。
他一向习惯将真实情绪掩藏起来，极少露出这样鲜活的神态，可见是真羞愤得狠了。
唐三不禁无声地笑了笑，心底最后一点怒气也消散于无形，转而在他额上轻轻一吻，让开了身体，“抱歉，刚才太冲动了。我是不是撞到你哪儿了？”
一面说着，就要去掀他腰后的衣物，好在姬夜冰及时反应过来，一巴掌就把他的手拍了下去。
“没事。”姬夜冰面无表情道，脚步轻微一动，整个人便似鬼魅般闪身冲进了盥洗室，“哐”的一下甩上了门。
“诶，小姬——”
唐三一时愕然，不过很快就意识到了某些尴尬的事情，不由失笑着走过去，屈指敲了下盥洗室的门，“过会儿我出去走走，回来的时候给你带饭？”
半晌，他才听见姬夜冰闷闷应道：“……嗯。”
唐三笑意更盛，无意识抬手抚了下自己的唇，眼中却突兀闪过一线极浅的阴翳。
‘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情呢？’他回想起自己逼问之时，少年眉宇间一闪而逝的迷惘与自厌，一点点眯起了眼睛，‘看来，等到这次晋级赛结束，就抽空去一趟泰家吧。’
‘——但愿我拜托泰爷爷的那件事情，能找到一点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