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儿带着招财回到家,孟真来给她开门。
门一打开,孟真就朝唤儿使眼色:“嘘,那人又来了。”
唤儿往客厅一看,顿时了然。
孟添福还未下工回家,客厅里坐着蔡金花和一位中年妇女。
那人叫陶丽英,十几年前与蔡金花同在文兴桥棚户区打工,两人年纪相仿,家境相似,有那么四、五年时间情同姐妹,相当亲密。
不过九十年代中期时,陶丽英与丈夫离婚,跟人去了南方g省打工,好几年杳无音信。直到新世纪后,她才回到钱塘,并与以前的朋友恢复了联系。
七、八年不见,陶丽英的变化令蔡金花大吃一惊。
她开了双眼皮,染了红头发,每次见面都化着浓妆。耳朵、脖子、手腕、手指戴满金器,身材虽有些中年发福,但却偏爱穿紧身衣服,衣服上满是闪闪亮亮的珠片,脚上总是踏着细跟高跟鞋。
这还不是最令人惊讶的,蔡金花最想不通的一点是,陶丽英一回来,就在钱塘市买了一套房子,一套全款三十万的二居室。
与光鲜闪耀的陶丽英相比,蔡金花整个儿就是个灰头土脸的农村妇女,明明才四十出头,看着却像五十多岁,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她有老公,生了一大堆孩子。
而陶丽英至今单身,唯一的孩子也归了前夫,她已经好多年没见着孩子了。
最近两年,陶丽英与蔡金花又走近了一些,特别是铃兰离开后,蔡金花几乎把陶丽英当成最亲密的姐妹,时常找她哭诉。陶丽英有空就会到孟家来找蔡金花聊天。
看到唤儿和招财进屋,蔡金花就骂起来:“你死到哪里去了?买个菜现在才回来!等你爸回来要是开不了饭看你怎么办!从小就笨死个脑壳!”
陶丽英立刻劝她:“小孩子嘛,又要去接弟弟又要去买菜,已经好乖咯,你不要骂她。”
蔡金花道:“哪里还是小孩子?虚岁都十七了!”
唤儿不声不响地进了厨房准备做菜。陶丽英上下打量她,又去看客厅高低铺边在逗进宝玩的孟真,笑眯眯地说:“金花,你真有福气,两个女儿多漂亮,女大十八变,我走的时候,她俩都还是小娃娃呢!”
蔡金花一脸吃不消的表情,连连摆手:“哪里来的福气?家里这几个孩子,从小到大就没让我们省过心。一个么闷葫芦样的,一个么尽闯祸,还吃官司!另外两个大的……唉……其实还是铃兰最乖。唉……不提了,现在我们所有的希望都在耀祖身上,只要耀祖好好的,我们苦点累点都没关系。”
孟真抬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去。
陶丽英问蔡金花:“两个姑娘现在都上的几年级?”
蔡金花搞不清楚,问了孟真一声,孟真答:“初二。”
陶丽英点点头,又问:“那明年就要初中毕业了,你们还供她们上学吗?”
蔡金花说:“老四是肯定不上了,成绩不好,不是读书的料。老五……不好说,要是有好心人供她读,那读一下也是可以的。”
她这话是对着孟真说的,毕竟当年招娣的事搞得那么惨烈,孟家夫妻也不敢强行断了孟真的求学路。孟真从小像招娣,成绩又好,让她辍学,鬼晓得她会不会去跟招娣学。
陶丽英立刻就把视线转向在厨房里忙碌的唤儿,问:“那老四毕业了,是去打工吗?”
蔡金花瞪大眼睛:“那肯定啊!难道待在家里享福啊?我跟你讲,我这个四女儿,脑子不好使,不是读书的命,但是啊,她干活是没得说的,找个计件的工作,包准赚得比别人多!”
陶丽英微微一笑,说:“金花,你之前不是问我,到g省那边是发了什么财吗?我跟你讲,其实我也就是做计件的工作。但是呢,g省那边的工厂,开的工资特别高,比这里要高好几倍。”
蔡金花很惊讶:“好几倍?”
“是啊,而且他们特别缺人,尤其是缺年轻女工。”
她又拉住了蔡金花的手,语气诚恳道,“我回来这两年,好多人托我介绍去g省工作,我都没答应,这种好事儿我肯定是要留给自己人的。明年,你们家老四毕业了,要是不怕苦,想要多赚点钱,我就带她去g省,百分百比在这里打工要赚得多,赚得多得多!”
蔡金花听得心花怒放,心里感激陶丽英还惦记着她,说:“我们家唤儿,最不怕吃苦了!对了,是g省哪个地方啊?”
陶丽英笑道:“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东城,g省东城。”
初二结束后的暑假,蔡金花终于可以出去打零工,不用在家管进宝了。于是整个家就交给了唤儿和孟真,由她们照顾三个弟弟妹妹的学习和生活。
招财和进宝是不用担心的,他俩一个粘唤儿,一个粘孟真,都听话好管。最让两个女孩头疼的是耀祖。
耀祖已经十一岁了,身高与体重全面超过孟真和唤儿,在这个家里,他就是霸王,是太子爷,是混世魔王,什么事都由他说了算。
家里没空调,热得要命,耀祖在家待不住,更不要提做作业。趁着两个姐姐不注意,他就往外溜,去网吧上网玩游戏,或者是去游戏厅,唤儿和孟真若拦他,就会被揍。耀祖从小看父母打姐姐们,有样学样,觉得姐姐们是可以随便打的。
一次两次,唤儿再要拦,孟真就制止她了,说:“我不想挨打,随他去吧。”
耀祖倒也不傻,每天在父母下班回家前都会回来。几个孩子相安无事地处了一个月,直到有一天,耀祖闯祸了。
他在游戏厅玩游戏后钱不够,就去边上的小卖部偷钱,结果被抓了个现行。耀祖走不脱,没办法只能给父亲打电话。
孟家夫妻这才知道孟耀祖每天都在往外跑。从小卖部把耀祖带回家后,孟添福拍着桌子朝两个女儿喊:“都特么给老子跪下!”
唤儿“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孟真瞪大眼睛看向父亲,唤儿也不抬头,使劲儿拉她衣服下摆,孟真也只能不情不愿地跪了下来。
“胆儿肥了是吧?啊?把老子的话当放屁啊!叫你们两个管弟弟的作业,你们倒好,每天放他出去打游戏!你们是想造反吗?!”
说罢,过去就朝着两个女儿一人一个耳光。
蔡金花在边上心疼地说:“耀祖每天连中饭都不吃,你们两个做姐姐的也不管?我看你们就是故意的!你们是想饿死弟弟是吧?”
听了她的话,孟添福又是“啪啪”两个耳光。
七岁半的招财虽听不到声音,但心里敞亮,赶紧过去拉父亲的手,比划着求他不要打姐姐,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呃呃”声。
孟添福最烦听到招财的声音,一把就扯开他:“你给老子起开!一边待着去!”
招财骨碌碌摔了个跟斗,唤儿立刻给他比划手语,让他去管着进宝,不要管这边的事。
招财眼睛里含着泪水,走到一边把进宝抱到了下铺床上。他背过身,不敢去看,抱着进宝默默流眼泪。
不满三岁的进宝睁着一双大眼睛,趴在招财肩头盯着孟真。当孟添福又一个耳光落到孟真脸上时,进宝“哇”地哭了。
孟耀祖吊儿郎当地站在一边,白眼一翻,哼了一声:“吵死人了。”
孟真全程没吭声,唤儿则开口认了错:“爸爸,对不起,是我和真真的错,我们以后一定会管住耀祖的。”
有人讨饶,也算是给孟添福一个台阶下。他收了手,又往耀祖脑袋上轻轻一拍,说:“你呀,用功点啊!你懂不懂?我和你妈那么辛苦,那么热的天还在外做工,都是为了谁啊?是为了你啊小祖宗!”
语气里满是无奈和宠溺,孟耀祖觑他一眼,眉开眼笑地说:“爸,我会用功的,我以后一定孝顺你们。”
“臭小子。”
“你不孝顺谁孝顺啊?”蔡金花觉得窝心,又去喊唤儿,“老四你赶紧去做饭,你弟弟这一个月都饿瘦了,冰箱里拿点肉,给他做个肉菜。”
“哦。”唤儿应了,站起来走进厨房。
孟家夫妻带着耀祖回房间看电视去了。孟真终于站了起来,掸掸裤子,抱起了依旧在嗷嗷大哭的进宝,轻声哄着她。
招财抬头看她,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拉拉她衣角,指指自己脸,揉一揉,是问她疼不疼。
招财是个很懂事的男孩子,因为耳聋,心思比较敏感细腻。在这个家里,他更亲近两个姐姐,因为她们从不打他,并且一直照顾着他。
虽然他是个男孩,但从小并未体会太多父母之爱,早就懂得看人眼色行事。
孟真摸摸招财的脑袋,比划着告诉他“不疼”。
她突然记起招娣,当初她也问过招娣“疼不疼”,招娣总说“不疼”。但怎么可能不疼?孟真脸上火辣辣的,估计脸颊都肿了。
孟添福在暑假打人是肆无忌惮的,反正她们几个都不用上学,打出淤青和鼻血也不会被人发现。
晚上,孟真睡不着,把自己的几件衣服和书包塞进上铺毯子里,叠出一个人形,与唤儿打了个招呼后,偷偷地溜出了家。
夜里11点,街上的热浪消了一些,孟真走了半个小时,走到了澜宇公寓。
坐电梯上楼,站在简梁家门口,刚要敲门时,孟真突然想到,简梁家里会不会有别人在?
简梁与应栩栩在一起的那一年,孟真的心思都在怎么弄死陈志安上,没有过多地惦记简梁,只知道简梁和应栩栩谈恋爱了。
后来呢?简梁每次见她也没说起过应栩栩的事,那他们还在一起吗?应栩栩要是在简梁家里,那她深夜去敲门,岂不是又要让人误会了?
想了一会儿,孟真叹了口气,想自己出来走了一圈气也顺了,还是回去睡觉吧。耷拉着脑袋回到电梯门前,她按了下行键,电梯正在上升,停到九楼后,门就打开了。
简梁左手提着个笔记本电脑包,右手提着盒饭袋子,目瞪口呆地看着电梯外的孟真。孟真也傻眼了,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电梯门缓缓关上。两人立刻手忙脚乱都去按键,门重新打开,简梁才走出来。
他还有点晕:“你是要吓死我吗?这大半夜的,你怎么在这儿?离家出走啊?”
孟真摇摇头:“不是,太热了,睡不着,出来走一圈。”
“那么晚很危险的,以后不要这样了。”简梁开了门,带着孟真进屋。孟真还在换鞋,简梁就从电视柜下摸了一把钥匙给她,“备用钥匙,你拿着吧,以后屋里没人你直接进来好了。”
孟真呆呆地看着手里的钥匙,挠挠脑袋,塞进了裤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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