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钱塘机场落地,简梁带着孟真取完行李后,又去租车处提了一辆银色轿车,当做春节期间在钱塘的代步工具。
跟着简梁去他父母家时,孟真有点紧张。对于简齐放、梁淑芬和简学文,她心中充满感激,却又有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抗拒。
她知道是因为简梁,她与他认识这么多年了,简梁单身都有五年多,孟真好害怕他们会怪她,说是她耽误了他。
尤其害怕面对简学文,因为她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番话。
事实是,她想多了。
到了简梁父母家,迎接他们的是温情的拥抱和细致的关心。
自从淘淘两岁生日宴一别,孟真就没见过简梁的父母和姐姐,算算时间,已经快要四年。
简齐放和梁淑芬已经年过七旬,苍老了许多。简齐放一头银色头发,原本高大挺拔的身材,这时候也有些驼背,走起路来慢慢悠悠,看着孟真时笑眯眯的,问:“小真真,你现在还会下象棋吗?”
梁淑芬还是那么温柔可亲地摸摸孟真的头,孟真当年时常在她这里上语文家教,这时候只喊了一声“叔叔阿姨”,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已经不那么爱哭了,但在某些场合,一点儿也不愿压抑自己的感情,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在她的成长过程中给予了无数的关爱和包容,孟真爱他们,还有简学文。
简学文年过四十,长卷发扎在脑后,气质越发优雅知性,一见面就给了孟真一个大大的拥抱,说:“真真妹妹,好久没见你了,听简梁说,你现在是个很厉害的大律师了!”
孟真非常不好意思:“没有啦,学文姐,我才是个新人而已。”
淘淘小朋友已经五岁半,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孟真,简梁把他抱起来,说:“叫人。”
章逸磊在边上思考:“该叫什么呢?”
简梁说:“姐夫你别提醒他,让他自己叫。”
淘淘开动小脑筋,看看简梁,又看看孟真,迟疑地喊:“舅妈……”
所有人都大笑起来,简梁敲外甥小脑瓜:“你什么逻辑?”
孟真被闹了个大红脸,简学文纠正儿子:“真真阿姨是妈妈的妹妹,你得喊小姨。”
淘淘如蒙大赦,立刻乖巧地喊:“小姨好!”
“你好你好。”孟真给大家都带了礼物,这时候就打开箱子一一取出,有送给简梁父母的围巾,送给简学文夫妻的茶叶礼盒,还有送给小朋友的进口零食大礼包。
简梁在边上看她一份一份地发礼物,摸摸鼻子,问:“没有我的吗?”
孟真:“……”
的确没有他的,她有些难为情:“回申市给你补上吧。”
“逗你的。”简梁笑着揉揉她的脑袋,和父亲聊天去了。
他去申市工作两年,每年只回来两、三次,每次回家都会和父亲聊好久,说说自己的工作和生活。
他和父亲特别亲近,简齐放还是家里唯一一个不催他结婚的人,总是对简梁说结婚不能将就,找不着互相喜欢的,不如不结。梁淑芬生气,简齐放还会帮着简梁怼自己老伴儿。
晚上的饭菜,是简学文和孟真一起做的。梁淑芬年纪大了,很少再下厨,平时老两口请了一位保姆阿姨帮着料理家务,春节时保姆回老家,简学文就说这些天都由她来父母家做饭。
简学文原本是想让孟真帮忙打下手的,可是没过多久,就变成她帮孟真打下手了。简学文本也不是做菜高手,在边上看孟真熟练地洗切烧,啧啧称赞:“真真,我认识的年轻女孩子里,就没几个会做饭的。”
“学一下都会了。”孟真抿着嘴笑,“以前我四姐做菜很厉害的,现在应该更厉害了,我肯定不如她。”
简学文知道唤儿的事,问:“你一直都没有你四姐的消息吗?”
孟真叹口气,摇头:“没有。”
“那你的父母呢?啊……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想,你过年回来,真的不打算去看看他们吗?”
“……”孟真手下动作停了几秒,接着又“笃笃笃”地切起菜来,说,“学文姐,不是说我一点也不想去看他们,只是我不敢。我了解我爸,现在我要是出现在他面前,他会打死我的。”她扭头看着简学文,“不是夸张的说法,是那种真的往死里打。”
简学文体味了一下:“明白了,你也不容易。”
把一盘甲鱼放进蒸锅后,简学文瞅了个空,问孟真:“真真,听简梁说,你现在单身?”
孟真一脸尴尬,点头承认了:“嗯,我和男朋友去年分手了。”
简学文试探着问:“那……简梁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孟真自然知道简学文是什么意思,脸都红了,摇摇头。
简学文心里暗骂一句“简梁你个白痴”,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笑嘻嘻地说:“简梁这个人吧,虽然三十多岁了,但这方面一直比较迟钝。真真,你也大了,姐也不和你打哑谜,你悄悄告诉姐,你现在对简梁到底有没有意思?”
孟真没想到简学文会问得这么直白,厨房里温度本来就高,这么一来她紧张得汗都出来了,沉默了一会儿,说:“姐,我……分手才没几个月,我暂时还没想过这事儿。”
简学文不给她缓冲的机会,又问:“那要是我那傻弟弟自己来和你说呢?”
孟真怔在那儿,好久没回答。
简学文心道完蛋,凑到孟真耳边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嫌简梁比你大太多啊?”
“不是不是。”孟真连忙否认,“我只是……”
就在这时,简梁走进厨房,笑着问:“两位大厨辛苦了,要帮忙吗?”
简学文和孟真同时转头看他,脸上的表情都很一言难尽。
简梁一呆,问:“怎么了?你俩聊什么呢?”
孟真立刻转身准备下一道菜去了,简学文瞥了他一眼,说:“你能帮什么忙?你葱和蒜都分不清的一个人,出去出去!”
简梁就被无情地赶出了厨房。
孟真和简学文自然没有再继续这个奇怪又尴尬的话题。
回家的第一顿饭,在玻璃杯的碰撞声中愉快开始。
孟真成了团宠,大家轮流问着她这几年的学业与工作,夸赞她一个人都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还考出了司考,成为了律师,反倒是在异乡工作的简梁,备受冷落。
“停停停。”他终于忍不住了,“你们为什么都和真真聊天?怎么都没人问我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呢?我也是一个人在申市啊!”
梁淑芬嫌弃地看了一眼儿子,说:“我不想和你说话,你什么时候把你个人问题解决了,你再来和我谈天。”
简梁:“……”
孟真在边上偷偷地笑了。
晚饭后,简梁带孟真回梦栖荷语府。
对于两人春节期间的“同居”,所有人心照不宣,不敢发表任何意见。
简学文是知道简梁心意的,梁淑芬本来有些怀疑,这时候再迟钝也已经懂了。简梁和孟真离开后,她问女儿:“简梁和真真……真真会不会太小了点呀?”
简学文说:“妈,您就别操心了,简梁自己会处理的。”
“可是……”梁淑芬着急,“他要是真喜欢真真,那就去追啊!这都多少年了,这么拖着干什么呢?”
简学文扶额:“简梁总有自己的考量吧。”
梁淑芬拍大腿:“哎呦我的天啊!这有啥好考量的?真真这么漂亮,又年轻,工作又出色,再不抓紧追就要被别的小伙子抢走啦!文文,你赶紧劝劝你弟弟,他都三十七岁的人了,还磨磨蹭蹭的干什么?你和他讲,我和他爸爸半点儿意见都没有,只要他喜欢就行。”
简学文摊手:“那也得真真愿意啊!”
“啥?真真不愿意吗?”梁淑芬像遭了大打击,苦闷地坐在沙发上,喃喃自语道,“也是,对真真来说,简梁是太老了,唉……这可怎么办呢?”
简学文安慰母亲:“妈,您要对简梁有信心,我看现在他俩挺好的。您放心吧,说不定过段日子,简梁就有好消息了。”
梁淑芬点点头:“但愿如此……哎呦我这个儿子,小时候一点不让人操心,怎么大了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简梁打了好几个喷嚏。
孟真问他:“你是不是着凉了?”
简梁摇头,继续开车:“没有,可能有人在说我坏话。”
孟真笑出了声。
车子到了梦栖荷语府的地下车库,孟真跟着简梁上楼,开门进屋,她发现屋子里特别干净,东西都收得整整齐齐,地板上一点灰尘都没有。
“我让我姐找钟点工阿姨来打扫过了。”简梁领着孟真进她房间,“床单被套都是昨天才铺上的,很干净,你放心睡。”
看着这个专属于她的房间,孟真心里还是有些恍惚。
简梁在厨房烧起一壶热水,孟真收拾完行李箱里的衣物后,去厨房找他。简梁已经脱了大衣,身上是一件深灰色的高领毛衣,底下依旧是黑色西裤,从背面看,更显得他身姿挺拔,肩膀宽宽的,给人一种特别的安全感。
孟真问:“这几天,你有什么安排吗?”
简梁想了想,说:“可能会和老同学、老同事聚一聚,然后就是走亲戚了,我们家亲戚挺多的。”
孟真说:“那你就不用管我了,我住你这儿已经很麻烦你了,你该怎么玩就怎么玩,我自己能做饭的。”
简梁回头看她:“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孟真垂下头:“我怕你担心我一个人,就不去聚会了,这样不好。”
“那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简梁歪着头问她,因为她的脑袋垂得太低了,按照他的海拔都看不到她的脸了。
“啊?”孟真吃惊地抬头,就对上了他的眼睛,“我怎么和你一起去啊?”
“为什么不可以?”简梁很无所谓,放松地倚在流理台上,抱起双臂,“我现在单身,带一个女孩子去参加聚会,走走亲戚,不可以吗?”
“我……我没有立场。”孟真犹豫着,“你怎么和别人介绍我呢?又是你妹妹啊?”
简梁笑了,他笑起来时特别温柔,连眼角的皱纹都透着一股缱绻劲儿:“那你想做什么呢?你自己选,你说是什么,我照说就是了。”
是什么呢?
孟真绞尽脑汁,还是想不出来。
“算了算了,我还是不要去了。”重新望向简梁时,发现他的神情有一些变,似乎有些无奈,又有些期待。
简梁说:“如果你为难,我不会勉强你。但我是真心诚意地想带你出去聚会,去玩,去走亲戚。”
孟真:“……”
简梁突然拍了下手,睁大眼睛说:“不如这样,你就说你是我女朋友吧。你知道吗?我年年过年被催婚,已经快被逼疯了。刚好你在,你就帮我挡一下,咱们做个七天的临时情侣,你有吃有喝有玩,我也乐得轻松自在,怎么样?帮不帮哥哥这个忙?”
孟真撇嘴:“这不太好吧……”
“叫你帮点儿小忙你都不愿意。”简梁挑起眉,“这么多年都白疼你了!”
他的心思,孟真其实是明白的,但实在不想说破,因为她还没有做好走进下一段感情的准备。
和严廷君在一起时可以义无反顾,因为他们都还年轻,输得起。
可是简梁不一样,孟真比谁都明白,简梁想要的绝对不只是恋爱,如果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没有明确自己的心,贸然给他回应,那是对他、也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
简梁之前没对她说过什么,孟真也就装不知情,可是现在,他打出擦边球了。
孟真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同意了:“好吧,就七天啊。”
简梁笑得很开心,竟是有种阴谋得逞的得意:“行,考验你演技的时候到了,别给我穿帮知道不?”
孟真噘嘴:怎么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