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人本身就不对!
石胜勇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了,涨红着老脸不敢吱声。
“作为所长,不以身作则带头遵守上级关于办案的相关规定,甚至连手下的人都管不好。你前脚刚把四厂公安科连根拔起,你手下的人后脚就跟四厂公安科的那帮保安喝酒唱歌、称兄道弟。”
“李世昌?”
“你今天上午还打算选他做优秀民警。”
“政委,我……我真不知道,我是看他工作挺认真的。”
“你知道什么呀,你要是知道也不会坐这儿。”
孙家文知道局长马上要调走,不想在即将调走前批评辛辛苦苦跟着干了近十年的石胜勇,再想到石胜勇是自己真正的老部下,接着道:
“你一直对徐三野不太服气,总说徐三野没大局观。如果徐三野健在,如果是徐三野负责处理四厂公安科,肯定不会搞出这么多事。”
石胜勇忍不住问:“他会怎么处理。”
不等孙家文开口,杨局就抬头道:“他首先会考虑到稳定压倒一切,既不能影响四厂的正常生产经营,也不会任由四厂公安科的那帮保安成为不稳定因素。”
“听见没有,这才大局观!”
孙家文接过话茬,紧盯着他道:“你倒好,把人家连根拔起之后就不管了,甚至都没安排个民警或辅警去打听打听冯必果和那帮保安会不会在背后搞事。”
石胜勇苦着脸道:“这不是严打么,好几个逃犯要出去抓。”
“你是想趁热打铁再干出点成绩吧,大后方不稳就带队出去抓捕,石胜勇同志,你是所长啊,不是普通民警。你不能光顾着冲锋陷阵,你要考虑得更多更全面。”
“政委,我错了,我检讨。”
“真知道错了?”
“知道。”
“知道就好,回去之后好好反思反思,认真想想接下来的工作该怎么做,这个所长该怎么当!”
正说着,局纪委的郑书记到了。
杨局抬头道:“老郑,李世昌在下面值班室,你去问问他跟四厂公安科的那帮保安究竟怎么回事。”
“行,我先下去了。”
“案件正在侦查阶段,注意保密。”
“我知道。”
目送走郑书记,杨局起身走向指挥调度室。
孙家文知道局长有话要跟自己说,起身道:“所里不能没人,你和老黎带队回去吧,刚才说的事注意保密。至于要对你实施报复的那几个保安,刑侦大队会追查到底。”
“是!”
石胜勇想想又一脸尴尬地说:“谢谢杨局,谢谢政委。”
“用不着谢我们,真要是想感谢,你应该感谢咸鱼和许明远,他们为确保你的人身安全已经盯了半个多月,今天更是被冻惨了。种种迹象表明刚刚落网的几个保安有同伙,他们明天一早可能要出去抓捕。”
“……”
最不喜欢的两个人居然救了自己,最信任的部下很可能出卖了自己。石胜勇很不是滋味儿,尴尬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孙家文知道老部下此时此刻的心情一定很复杂,拍拍他肩膀,体现下关心,转身拉开门走进指挥调度室。
“杨局,在想徐三野?”
“他要是知道水警中队被省厅记集体二等功,要是知道连小鱼和老朱荣立三等功一定很高兴。”
孙家文跟杨局一样坐到指挥台前,把话筒转到一边,俯瞰着靠泊在“老古董”边上的001感叹道:“能把一个单位带成这样确实不容易。”
杨局回头看看墙上的那一面面锦旗,低声道:“昨天下午,陈书记找我谈话了。”
孙家文愣了愣,急切地问:“陈书记怎么说。”
“他希望我能留在陵海,也向上级推荐过,但上级有上级的考虑。”
“这么说一定要走?”
“一转眼来陵海工作快十年了,说心里话我真不舍得走。但不是舍不得就可以不走的,在工作上要服从组织安排。”
“去哪儿?”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一个消息灵通的朋友倒是给我打过电话,说上级打算把我调到滨江司法局担任副局长。”
县一级公安局长调任市司法局副局长,这是平调。
但司法局没什么权,无法与公安局相提并论。
孙家文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杨局话锋一转:“陈书记说市局想让内保支队的周慧新来担任局长,市局党委已经跟我们陵海市委沟通过了,这事应该不会有什么变数。”
“听说周慧新因为四厂公安科枪支失窃的事刚被陈局批评过,陈局怎么可能让他来接替你!”
“批评不等于不看好,再说在区县公安局长的任免上,市局是有话语权,但最终的决定权在市委。”
杨局掏出香烟,给孙家文递上一支,接着道:“石胜勇其实很敬业,是个能干事肯干事的人。周慧新真要是来当局长,很难说会不会因为四厂公安科的事对石胜勇有看法。”
孙家文点上烟,苦笑道:“他也真够倒霉的。”
“再就是这两条船和‘万里长江第一哨’的金字招牌,究竟能不能留住,或者说能留到什么时候,你现在就要考虑,要有心理准备。”
“杨局,我只是政委,又不是局长,这么大事我考虑有什么用。”
“你是政委,你的意见很重要。”
“我想留着,这样的模范单位谁不想要?可局里又养不起,我能有什么意见。”
老丁在四厂派出所任上留下的亏空,徐三野帮老丁填上了。
杨锡辉留下的亏空,石胜勇和咸鱼帮着填上了。
局里留下的亏空谁帮着填?
现在欠外面几百万,随着严打斗争不断深入,要抓逃犯、打流窜,真是花钱如流水,这个窟窿会越来越大。
杨局能想象到不管谁来当局长,只要有单位愿意买,新任局长都会毫不犹豫把徐三野留给咸鱼的这两条船卖了换钱。
再想到这两条船既是徐三野的政治遗产,一样是自己这个局长的政绩,杨局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儿。
可这不是崽卖爷田,而是局里太缺经费。
况且调走之后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好再过问陵海公安局的事。
杨局沉默了良久,俯看着灯火通明的001喃喃地说:“就算卖也要卖个好价钱,不能半卖半送,更不能白送给上级单位做人情。”
孙家文连忙道:“杨局,这你尽管放心,只要我还是政委,局里的固定资产绝不会在我任上流失。”
“起码六十万,少一分都不能卖!”
“杨局,你觉得长航分局能拿的出这么多钱?”
“张均彦拿不出这么多钱,但别人能拿得出。”
“谁?”
“港监局,港监局有钱。”
“港监局找你了?”
“我都要调走了,人家怎么会找我。人家正等着我调走,再跟你们谈。”
“你怎么知道的?”
“我好歹也做了近十年公安局长,来陵海前在市局也工作了那么多年,朋友还是有几个的。”杨局笑了笑,补充道:“港监局的消息很灵通,据说朱春苗已经找过周慧新。”
“港监局的那个办公室主任?”
“人家现在是副局长,刚提的。”
“周慧新怎么说?”
“据说很感兴趣,毕竟他上任之后首先要面对的就是经费问题。港监局如果真想买,对他而言堪称雪中送炭,他求之不得。”
孙家文追问道:“把船卖了,人员怎么安排?”
杨局五味杂陈地说:“人家不但缺船一样缺人,而且对咸鱼、小鱼、朱宝根知根知底,估计会连船带人一起买。”
“小鱼和朱宝根好说,主要是咸鱼,港监局想把咸鱼调过去?”
“人家一直把咸鱼当自己人,再说咸鱼又那么争气,连引航员证都考到了,正是人家最需要的人才,早就想挖这个墙角,想把咸鱼调过去很正常。”
“杨局,港监局真要是想把咸鱼调过去,你说我们是放还是不放?”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件事你别问我。”
“你这不是还没调走么。”
“我暂时是没调走,但人家也没找我谈这些事。”
孙家文意识到杨局既不想卖船也不想放人,确切地说不想在他任上卖船放人,干脆不问了,掐灭烟头苦笑道:“杨局,你这是把我和未来的局长架在火上烤。”
说出来了,感觉像是把责任交出去了。
杨局轻松了很多,拍拍孙家文的胳膊,似笑非笑地说:“没那么夸张,再说当领导就要面对这样或那样的事,怕事就别当领导。”
“那小鱼的工勤编怎么办?”
“当然照办,而且要赶紧落实。”
生怕孙家文不当回事,杨局又强调道:“这个工勤编制是王书记想方设法帮着协调到的,连李主席都帮着去找过编办。小鱼将来不跟咸鱼走最好,就算跟咸鱼走,这个编制就能空出来了,到时候就能用来安排转不了正的合同制民警。”
局长都快调走了,还想着局里有好几个任劳任怨干了那么多年的合同制民警没转正。
孙家文很感动,心想新局长的为人不知道怎么样,如果能像杨局这样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