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白龙港客运码头食堂里灯火通明,欢声笑语。
昨晚欢庆老章老丁等老同志荣休,摆了十几桌,剩下好多菜。把能用的盆盆罐罐都用上了也装不下,老钱不得不去买了五个大搪瓷脸盆,把几个汤菜合并在一起,跟大杂烩似的留着慢慢吃。
时隔几年,老钱再次执掌食堂。
今晚准备了一大桌子剩菜,一边招呼刚下班回来的葛局长和韩宁等人坐,一边问道:“柠柠,咸鱼回不回来?”
韩向柠从魏大姐怀里抱过小涵涵,回头道:“他下午打电话说晚上有饭吃,让我们别等他。”
“他现在既是局长,也是港区的领导,应酬活动少不了,以后想跟他一起吃顿饭可不容易。”老葛同志摇身一变家庭主男,帮着分发起碗快。
韩宁禁不住笑道:“葛局,你说得我家三儿像酒囊饭袋,就喜欢大吃大喝似的。”
“不是说他大吃大喝,主要是工作需要。他要联系那么多单位,还要协助招商引资,我们中国又是人情社会,来人不能不接待,甚至有些客人平时想请都请不到,总之,以后有他忙的。”
天天在外面吃饭,整天忙得不着家,这才像领导。
看着长大的咸鱼在外面有饭吃,老钱觉得很有面子,又笑问道:“魏主任,浩然和小芹什么时候回来?”
魏大姐年轻时曾在村里做过妇女主任,后来转户口去陵海镇农机站工作,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机配件售货员,但领导同事和亲朋好友依然习惯性称呼魏主任。
见老葛又笑眯眯的看了过来,她连忙转身道:“浩然和小芹也不回来吃饭,浩然有好几个高中同学,他们今晚同学聚会。”
师娘跟小女生般地居然不好意思,韩向柠忍不住笑了。
听婆婆说老葛同志这两天是彻底不要脸。
早上去三河发挥余热前,都要跑师娘宿舍门口说一声“桂凤,我去上班了”。下午一回来也是到处找师娘,还给师娘带点瓜子水果什么的。
今天上午更搞笑,他前脚刚走,他儿子新妇就带着孩子,提着一大袋水果和营养品过来了。说是来探望师娘,其实来意不言自明,害得师娘不得不给他孙子包了一百块钱红包。
韩妈知道魏大姐很尴尬,赶紧换了个话题:“葛局长,三河那边要征地拆迁,这地是怎么征的,房子是怎么拆的,征到拆到能拿多少钱?”
晚上没什么事,肯定要搞点酒。
老葛一边示意张江昆少倒点,一边笑道:“征地没多少钱,主要是补偿点青苗费。如果拆到房子,按规定先评估。多大面积,楼房还是平房,房子的新旧,这些都是有标准的,像小鱼家那样的二层楼,能拿到四万拆迁补偿。”
“征地没钱?政府要就得把地给政府?”
“种地又不赚钱,甚至赔钱,再说政府也不是白征收。征收到谁家的地,就给谁家办农转非,年满五十周岁的帮着补交养老保险,等到了退休年龄就有退休金拿。”
老葛擦了擦滴在桌上的酒,接着道:“同时,按照征收田亩的数量,一家安排两至四个‘土地工’,也就是政府给他们安排工作。总得来说,征收政策还是不错的。”
老钱对此一样很感兴趣,好奇地问:“年纪大的也安排工作?”
“江边那几个村总共才多少村民,港区建设需要多少人,等港口建起来一样需要工人。”
老葛同志笑了笑,补充道:“企业需要多少工人我不知道,只知道光港区管委会这边就需要不少人,年纪大的可以去港区环卫所搞绿化、打扫卫生,年轻有文化的可以通过招聘去港区招商局等事业单位工作,没文化的年轻人可以去咸鱼那儿做协警。”
仔细想想,三河那边要是能发展起来,三河人真不愁找不到工作。
别的不说,就说黄江生和张二小的米厂开起来,就要招不少工人。
值得一提的是,老章虽然退休了,但今后也要发挥余热,居然被黄江生和张二小聘请去“龙港米业”做副总经理,先帮着负责米厂的基建工程,等米厂建好了帮着管理。
不过话又说回来,黄江生有能力也会来事,但他长期呆在东海,主要负责销售。
张二小虽然做上了政协委员,但跟政府部门并不熟,开厂这么大事是需要个老干部帮忙。
老丁一样有事做。
吴老板要把船厂搬三河去,之前接的订单要在白龙港这边建造,三河那边要拿地,拿到地要搞基建,不能没一个得力的人负责。于是学着黄江生和张二小,聘请老丁做陵海造船厂的副总经理。
想到沿江派出所退休的几位只有李卫国没事做,老钱禁不住问:“葛局长,李教导员家就在三河,这次会不会征收到他家的地,会不会拆到他家的房子?”
“老李家离江边远,三五年内估计拆不到他家。真要是能拆他们家,说明港区发展起来了,说明我们陵海发达了。”
“路呢,听说他家那边要修路。”
老葛对港口怎么规划的不是很清楚,但对道路规划是烂熟于心,不假思索地说:“他们那边是要修一条公路,但碍不到他家,离他家也挺远的。”
张江昆好奇地问:“葛局,你现在负责什么?”
“我什么都不负责,我就是一个打杂的。”
老葛又忍不住看了魏大姐一眼,眉飞色舞地说:“这次港区要修建的道路,不全是我们陵海投资的,其中有两条是滨江市交通局早就规划好的,还有一条是交通厅规划的。再就是港口建成之后不只是面对长江,也要连接内河。八壹中文網
江海河、浒滨河航道需要疏浚,这一块不光涉及到我们交通,一样涉及到水利。沉市长让我和水利局退居二线的杨局长,帮着跑市交通局、水利局和省交通厅、水利厅,说白了就是帮市里跟上面要钱。”
韩向柠笑问道:“能要到吗?”
“要应该能要到的,只是不知道能要到多少。”老葛同志跟老钱、张江昆碰了下杯子,又笑道:“桂凤,别光顾着带涵涵,你也吃啊。”
“哦。”
这么大岁数了,居然还能被人家追求。
魏大姐脸颊发烫,端着饭碗细嚼慢咽,不好意思抬头。
韩宁给小冬冬夹了一块鸡腿,憋着笑问道:“魏主任,浩然和小芹什么时候回燕阳?”
魏大姐愣了愣,低声道:“我们后天早上走。”
“你回去做什么呀,难得回来一次,过完年再走呗。”
“是啊,别回去了。”
韩向柠早帮着想好了对策,立马给婆婆使了个眼色。
罗延凤反应过来,连忙道:“魏主任,在我家船上帮忙的老王家里有事,他家小娘要出嫁。我过几天要上船,三儿和柠柠的工作又那么忙,要不你就别走了吧,留下帮我带几天涵涵。”
“你要上船?”
“船上有最低配员,要是没两个船员,被港监查到是要罚款的,再说我也不放心正先一个人开船。”
“师娘,帮帮忙。”韩向柠回头看着魏大姐,满是期待地说:“一个礼拜只要帮我们带五天,周六周日我爸我妈休息,到时候他们会过来帮着带。”
不用问就知道这些都是借口。
李主席、李教导员等老同志那么热心,孩子们这么懂事,老葛这人也挺好的,看来……看只能像罗延凤说的那样先处处。
魏大姐犹豫了一下,用蚊子般地声音说:“好吧,帮你们带到过年。”
“谢谢师娘。”
“魏主任,这就拜托你了。”
罗延凤过去几十年一直生活在船上,早就想回船上陪陪老伴,况且请魏大姐帮着带孙女也是成人之美,忍不住笑看向葛局长。
老葛同志刚才的心都快悬到嗓子眼了,现在确认“桂凤”决定留在老家,顿时乐得心花怒放,看着魏大姐怀中的小涵涵,咧嘴笑道:“我最喜欢带孩子了,桂凤,别担心,到时候我帮你带。”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做过交通局长的人,怎么会如此不要脸。
老钱不忍直视,暗想我要是有你十分之一不要脸,也不会打一辈子光棍儿。
张江昆不但叹为观止,而且尴尬的竖起寒毛,下意识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喝点酒压压尴尬。
任务完成了!
韩向柠终于松下口气,正想着我帮了你这么大忙,等过年的时候跟你借大踏板开几天,你应该不好意思不借吧,这时候,寻呼机突然响了。
“妈,师娘,我去回个电话。”
“单位有事?”
“不是单位找,是我二叔。”
“赶紧去。”
韩向柠不想让思岗老家的叔叔等,飞快跑到白龙港派出所值班室,跟正在自学轮机技术的小龚打了个招呼,拨打起老家的电话。
“叔,我柠柠,你刚才呼我了?”
“是我呼的,柠柠,三儿在不在,我刚才打他的大哥大没打通。”
“他换工作了,手机号也换了。”
“三儿不做公安了?”
“还是公安,只是换了个单位。”
家里挤满了人,大晚上找过来的老邻居还在哭哭啼啼。
韩树生回头看了一眼,示意老邻居别哭,追问道:“他现在在哪个单位,在新单位做什么?”
韩向柠没听到老家那边的动静,笑道:“他调回陵海公安局了,现在是陵海公安局港区分局的局长。”
“三儿做局长了!”
“今天刚上任的,到这会儿人还没回来。”
“做局长好!”
韩树生很激动也很骄傲,一边示意心急如焚的几位老邻居稍安勿躁,一边说起正事:“柠柠,我知道你们忙,不应该总麻烦你们的。可二队陈仁山的老母亲和陈仁山姐姐姐夫都知道三儿在滨江做公安,他家跟我们家还沾亲带故。你不认识,你爸肯定记得。”
“二叔,到底什么事?”
“陈仁山下午被良庄的韩打击抓走了!”
“韩打击?”
“就是上次抄我茧的那个韩特派。”
“韩特派就韩特派呗,怎么成韩打击了?”
“他打击他打击你,不是打击这个就是打击那个,整天就知道打击,现在个个都叫他韩打击!”
三儿参加工作那么多年,一直被咸鱼咸鱼的叫着,现在成了鱼局,依然离不开“鱼”。
良庄的那个公安特派员就不一样了,人家才去良庄几天,就有了这么个响亮的绰号。
同样做公安,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韩向柠觉得很搞笑,追问道:“那个陈仁山犯事了?”
“陈仁山老实巴交,全大队都找不到比他更老实的,不然也不会找不到婆娘,只能买了个婆娘。”
“买婆娘?”
“说是买,其实也是人家介绍的。他对婆娘挺好的,钱都交给婆娘管,两个人都有孩子了,这事全大队都知道,丁湖派出所也知道,婆娘的户口就是大队开证明,然后去丁湖派出所办的。”
韩树生从陈仁山姐夫的手中接过烟点上,举着电话继续道:“韩打击也不知道是不是打击上瘾了,又咸吃萝卜澹操心,下午来把陈仁山抓走了,陈仁山的婆娘也被带走了,说陈仁山买妇女犯法。”
韩向柠搞清楚来龙去脉,低声道:“二叔,买妇女肯定犯法。”
“陈仁山的情况不一样,他们都已经组建家庭,都有了孩子。家庭条件虽然一般,但他婆娘的老家比他家更穷,现在让他婆娘回老家,他婆娘估计都不愿意走。”
韩树生想想又强调道:“再说买婆娘是几年前的事,大队都不管,镇里也不管,丁湖派出所一样没管过。韩打击是良庄的特派员,他凭什么管,他又跑我们丁湖来抓人?”
韩向柠一样是执法人员,很清楚公安机关只要立了桉,无论涉桉人员在不在自己辖区都有权去抓,苦笑道:“二叔,这事三儿真帮不上忙。别说他是陵海的公安,又不是思岗的公安,就算在思岗工作,他也不能打这个招呼,跟人家开这个口。”
“你们不是认识良庄的卢书记么,能不能打电话问问卢书记,你二姑说韩打击谁都不怕就怕卢书记。”
“好吧,等三儿回来,我让帮着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