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五衰,此言一出,周遭修士顿时意识到了什么,面色更为难看。
筑基修士,在修仙界不过是起点,却已经脱离了大多炼气士,被凡俗之人归为天人境界。
天人可不食粮肉,餐风饮露,无需五谷轮回。
而天人五衰乃是佛门之中的说法,指的是修士寿毫将近时乐声不起,身光微暗,浴水著身,著境不舍,身虚眼瞬。
最后到衣服垢秽,头上华萎,腋下流汗,身体臭秽,不乐本座之时,即为死期。
而这个时期的修士最容易滋生心魔,生出虚妄,届时谁也不知此人能做出什么事来。
一众低阶修士僵持在了原地,谁也不敢入内探查。
于是一番推脱下,只有李大牛拿起了通言石,同市坊内的筑基修士传讯。
而茶馆之中,那具近乎腐朽的躯体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那个刚刚为他礼让的位置走去。
等到好不容易走至座椅旁时,地上已经溢出一滩脓水。
蒋平道此刻已是目不能视,眼前一片漆黑,他转身缓缓坐下,压抑许久的沉重死气开始蔓延,地上那具无头尸体也随即在这股浓重的污秽之气中腐败。
他感受着生机飞快流逝的身躯,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就此泯灭。
早在年轻时,他不敢前往人族边境获取战功,寻觅金丹之境的最后一丝希望时,这样的结局便早已注定。
筑基修士亦不过寿毫四百,早在五十年前他就已经认命了。
只是如今直面死亡之时,面对这一副狼藉景象,平生最是喜洁守礼的他难免有些心生愧疚。
大抵是吓到那个娃娃了吧。
李大牛发出传讯不久后,便有一名筑基修士前往茶馆。
街道上仍旧人潮汹涌,但都远离了这一条街道,只有李大牛面色难看的一人站在原地。
他被其它执法队的人叮嘱不可擅离职守,要等待筑基修士的到来。
很快,天际闪过一道流光,一名发须皆白的老者脚踏玉葫,朝着茶馆飞来。
落地后看着死气弥散的茶馆,眉头一皱,缓步朝着内里走去,而后看着衣裳污秽不堪,勉强维持人形的蒋平道眼中闪过一丝默哀。
“平道?”
僵坐在位子上的蒋平道听着这声轻唤,而后才缓缓出声:“是青山呐,好久不见,你还好嘛。”
薛青山看着面前的老友,不免心生悲悯:“再过三十年,我怕是也会同你一样了罢。”
良久,蒋平道叹息一声。
是了,他这般年纪,周遭友人亦是同他相差无几。
薛青山看着面前友人不住摇头:“你若不出洞府,理应还能再延寿十载才是。”
可蒋平道愣神许久,终究是忍不住开口道:“可那洞府之中,暗无天日,静谧无声,终归是太寂寞了些。”
薛青山垂下了眸子,看着地上的尸体不再言语。
而蒋平道好似知道他想说些什么,而后轻声道:“我原本是想再看一眼这人世繁华,便回了洞府,就此坐化。
可却有一小友让座与我,令我在此入座,结果便惹出了这般事端。”
可话到此处,想起那些传入耳中的欢声笑语,他还是不禁生出几分留恋。
“这人间还是热闹。”
真想将那故事听完呐......
在道门之中,修士若入金丹之境,死时即为羽化,羽化之时则如鲸落之蕴海,夸父化山川。
传闻金丹修士体内自成世界,羽化之时天落红雨,万物哀鸣,落地即花山川琥珀,玄妙秘境。
若他乃是金丹之境,死后即花世界,定不会如此狼狈不堪。
可惜,他便也就这样了。
良久,座椅上死气渐淡,再未发出什么声响。
薛青山静静的站在座椅前,看着那具身体之中最后一丝生机泯灭,沉痛的合上了眼眸。
一道灵火燃起,焚烧着弥散的死气。
“老朋友,我便来送你这最后一程了。”
修士乃逆天而行,死则不得入轮回,魂终消天地之间。
生死由命,亦不知来日亡故,又是谁来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