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名霄说着,眼神由失望转而变为有些愤怒,索性将手中一把棋子悉数放回棋盒:
“你一边利用她,一边对她情深,寿宴之前你对她疏离冷淡,是为迷惑太后之眼,之后又对她百般宠溺,只为平复镇北的弹劾之心,真是下得一盘好棋,感情算计两不误。”
谢京墨:“……”
金名霄:“我记得你明明说过,她父亲之过,不应该由她来承担,那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谢京墨垂着长睫,仿佛被戳中某种痛处,蹙眉道:“……这是你该对本王说话的语气么?”
金名霄却是直接将他这句话无视,继续道:“你若对她无意,又为何要对她表示情意,倘若对她有意,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于她,欺负她单纯好骗,你难道就不会觉得……”
“放肆。”谢京墨眸光转而温怒,打断道。
金名霄见他少有的恼怒模样,不由一怔,末了也不以为意地笑道:“怎么?被我说中了心思所以恼羞成怒,这便开始用你瑄王殿下的名头来压我了么?”
谢京墨也是忽然笑了,只是笑得凉薄冰冷:“你既知晓本王的身份便好,而她的身份也不是什么府中的小丫鬟,而是本王的王妃。”
“……”
“所以本王待她真心如何,假意又如何,她始终都只会是本王的王妃,你明白么?”
金名霄被噎得哑口无言,怔忡半晌,也失声一笑:“也是,这乃是你的家事,如今倒的确是我多管闲事了……”
“但我的秉性你也明白,如若日后有一天你真的负了她,我金名霄定然有办法带她离开,离开你,也离开这所有的棋局与算计。”
语毕也未待他回答,便决然起身而去。
谢京墨没有拦他,只是端起旁边的茶杯,垂眸望着杯中的茶叶,半晌,伴随着一声细微的脆响,茶杯口的边缘处便多了一丝裂痕……
一个人迎着这夜风独坐良久,直到明柏过来提醒,他才再次从自己纷乱的思绪之中回神:“……几时了?”
“回王爷,戌时末了,这竹林里夜里风凉,王爷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柏环视了一眼这冷风簌簌的竹林,劝道。
谢京墨却没有起身的意思,一只手娴雅地撑着额头,微垂的眼睫下神情一片惶惑,良久,轻声问道:“明柏你说,本王是不是错了……”
明柏闻言怔愣半晌,迷茫道:“恕奴下愚昧,王爷……何错之有?”
桌旁的一盏烛灯几乎要燃尽了,黯淡的烛光映在谢京墨那棱角分明的侧颜上,显得他的神情愈加地忧郁凄然。
只见他垂着眼帘语气轻轻道:“其实他说得一点错都没有,本王难以信任任何人,就连对身边在意的人都满怀算计……”
明柏劝慰道:“……王爷身份地位如此,倘若是对所有人都轻信,这才会酿成大错呢。”
“不,金名霄他其实不一样的……”谢京墨手支着头,指拂弄着棋盘上的棋子缓缓道来:
“他生性赤诚坦然,本王明明可以足够信任他的,可唯独这一次的隐瞒,就让本王如此风声鹤唳,就连过往十多年对他的信任也随之溃散……”
明柏:“……”
“本王也不明白,为何别人可以轻而易举地信任别人,而本王的心里……却只有数不尽的猜忌。”
明柏望着王爷这忧愁的样子,忽然想起一事,于是道:“恕奴下斗胆猜测,不知王爷是否是因为金公子与王妃娘娘的事而烦忧?”
谢京墨闻言眉头微微一蹙,轻轻放下支着额头的手,望着他面露疑惑。
明柏连忙解释道:“是这样的,之前奴下告假回乡,在帝都城北街寻医之时,碰巧见过金公子与王妃娘娘一道而行逛街……”
“当时王妃娘娘一身丫鬟的打扮,奴下还以为她只是个丫鬟,后来回府时再次见到王妃娘娘,奴下还有些惊诧呢。”
“何时的事情?”谢京墨挑眉。
明柏想了想,回道:“回王爷,算日子,应当是王爷与王妃娘娘回门之后的那两日。”
谢京墨闻言若有所思,回门之后那两日他记得她好像是留在了镇北侯府,那时候他尚且对她并不关心。
他知道他们早就认识,只是没有想到,金名霄竟然早在那个时候就与她认识了……
明柏见谢京墨垂眸而思,又继续劝道:“王妃娘娘乃是王爷明媒正娶的王妃,金公子既为王爷知交,是他理应守好本分才是,王爷又有何过错?”
“再且,王妃娘娘的心意王爷还不明白么?王爷究竟是在忧虑什么呢?”
谢京墨闻言怔然抬头,是了,他究竟在害怕些什么呢?他为什么要因为金名霄撂下的那一句话而感到不安?
她明明就在他的身边,从未离去……
“天色已晚,王爷还是早些去休息,这人一旦思虑过多,总归是容易患得患失的。”明柏道。
“走吧。”谢京墨微微颔首,拂袖起身。
待走出亭子望见天上那云间的皎月之时,他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想起少时的他,总是面临着一次又一次的别离与失去。
以至于后来,哪怕手中握着一只完好无损的杯盏,他都会幻想它掉落碎裂之时的情景。
思及此他恍然,也许其实并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事,只不过是这么多年来根植于内心深处的恐惧不安在作祟罢了……
行至房门前,明柏见他眉目间仍有愁绪,于是开口道:“也不知道王妃娘娘这个时辰睡没,要不奴下这就去传……”
话未说完,便被谢京墨打断:“不必了。”
说罢便抬步入了房门,明柏见此只好站在门边作罢。
而明松却忽然在这个时候急匆匆跑来,手中还提着一个小木盒。
只见他跑到门口对着谢京墨道:“王爷,王妃娘娘方才托人传话说……”
由于跑得太快,一口气喘不上来,明柏见状连忙拍了拍他的背:“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有话慢慢说。”
谢京墨闻言亦回头,好奇问道:“她传话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