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变了好多。”苏小宁垂着眼睫道。
“怎么了？”谢京墨问。
“你以前……”苏小宁玩着他垂在肩侧的一缕头发，轻声感慨道：“不像现在这样杀人不眨眼的。”
谢京墨莫名有点慌：“嗯？我这样……让你感到害怕了吗？”
苏小宁先是摇头，而后想到了什么，又轻轻点了点头：“阿沉以前不这样的。”
谢京墨沉着声音解释道：“是因为她们欺负了你，欺负了你的人，都罪该万死。”
“那镇北侯府里的人呢？”苏小宁仰着脑袋问，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对上他的凤眸。
闻此言，谢京墨浑身一僵，这个问题……她终于是问出口了么？
是了，她早就该质问他了。
他想过千万种她质问他的情形，哭着的，喊着的，或是崩溃的，撕心裂肺的，悲伤之至的。
却独独没有想过，她会这样平静地问他，没有悲伤，亦没有愤恨。
“他们做错什么了吗？”苏小宁又问道，问题问得很乖巧，带着些许无辜，指间仍是缠着他的头发。
仿佛是在问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
没等谢京墨回答，苏小宁又垂下眼帘，长长叹息了一声：“小桃儿她今年，还不满七岁啊……”
说完这句话，她就像个破碎的瓷娃娃一样，又靠回了谢京墨的怀里。
“我……”谢京墨望着她这个样子，心中忽然一窒。
其实他想过千万句解释的措辞，或无奈的，或苦衷的……只是这一刻，全都哽在了喉咙里。
他本就不善言辞，而此时，他更是深深地感受到……她，似乎已经不再需要他的任何解释了。
纵然他的初衷是为了护她周全，纵然他当时也只想给镇北侯一个下马威。
可他万万也不曾想到镇北侯在朝局上有那样多的仇敌，将他那一桩桩一件件的罪状揭露下来，竟罪至诛九族……
他新帝登基，根基未稳，又怎么能枉顾朝发朝纲，肆意庇护？
再加上她当时落在太后的手中，若是他因为她庇护镇北侯府的事情传入北苑行宫，她又怎能够安然无恙地回来？
可这些他都没有解释。
毕竟，再怎么解释，镇北侯府也不会回来了，她的那些疼爱她的亲人，也不会回来了。
果然，她也的确不需要他的解释了。
苏小宁重新靠回他的怀里后，空旷的内殿便是一派寂静。
她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再问了。
……
因为镇北侯府一事，苏小宁原本的身份不便暴露，所以不知情的人只当是陛下看上了一位平民女子。
无法将她直接晋升妃位，这便封了萱昭仪，赐居安宁殿。而这安宁殿，据说是后宫之中离承明殿最远的一处宫殿。
苏小宁听宫女这么跟她解释时，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是了，这么些时日过去了，她如今也想明白了。
一个尚且连她的骨肉至亲都不顾的男人，怎么可能真的珍视她呢？
小兰说得没错，阿霄也告诉过她，甚至是她爹，都曾对她苦言相劝过。
他，谢京墨，从来不是她看到的那样。
也从来不是所有人看到的那样，心怀仁义，君子端方……
原来他们所说的都是真的，自始至终在他的心里，权利才是一切啊。
她又算什么呢？恩爱不凝的发妻？
从前是一颗权利的棋子，而今……也不过是个恩宠一时的玩物罢了。
……
这日谢京墨不知因为什么事离开了，但是却留下一句话，要苏小宁留在这承明殿用晚膳。
苏小宁没有拒绝，她觉得自己也没有资格拒绝。
她不过是个昭仪，只是他的一个妾，连妃子都算不上妾，又没有家族的势力撑腰，又怎敢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只不过说来也奇怪，她明明这么久没有吃上一餐好的饭菜了，如今望着这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却是没有一丁点胃口，甚至还有些想吐。
彼时上菜的宫女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一边上菜还一边朝她笑道：“昭仪娘娘，这些可都是您最爱吃的……”
苏小宁朝她点了点头，茫然地拿起了筷子，却只是目光呆滞地望着。
宫女摆好一盘盘菜肴后，见她许久都不曾动筷子，又开口道：“陛下交代过了，你可以先行用膳的，不必等他……”
苏小宁：“……”没有等他，我是真的吃不下。
呆滞良久，终于她还是放下了筷子。
两个宫女见她这样，还想要说什么，却忽然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连忙退到一旁：“陛下……”
谢京墨绕过珠帘进入了内殿，望着苏小宁呆坐在餐席前的样子，蹙眉有些不解：“怎么了？为何不用膳？”
“我不饿……”苏小宁眸也未抬，如实道。
“不饿？”谢京墨扫了一眼桌上一筷子未动的菜，眉头愈蹙愈深：“你接连数日未曾好好用膳，怎么可能会不饿？”
要知道这桌上摆着的每一道菜可都是她最爱吃的……
以往就算她心情再怎么不好，一旦见到一桌好菜，便会立刻眉开眼笑，甚至不顾任何礼仪规矩，拿起筷子就是大快朵颐。
而今一桌子菜都快凉了，她不动一筷子也就罢了，还告诉他自己不饿？
苏小宁没有再回答，谢京墨却是命人将饭菜撤下，又换了一桌新的饭菜上来。
这回还特地命御膳房烘焙了往常她最爱吃的一些点心……
谢京墨走过去抚了抚她的头发，像是安慰她，又像是自我安慰：“许是你身上的伤口还疼，不想吃这些油腻的，那便吃些可口的点心好不好？”
说着他从那精致地盒子中捻起一块核桃酥，递到了她的唇边：“来，吃一口，你以前最喜欢吃这个了。”
苏小宁望着这递到自己面前的点心，也没有拒绝，轻轻咬了一口。
明明是很香甜的气味，也不知为何，含在她的嘴里就变得干涩涩的，一点儿也不好吃。
不好吐出来，她便咽了下去，泪水却在她咽下去的这一刻涌上了眼眶。
她觉得好辛酸啊，以前那么喜欢吃的东西，如今竟是这样的索然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