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心里一动,就见床上的天云眉头紧皱,刚才号过脉的那只手正抓着自己,嘴里含糊着念念有词。
“不要走,不要离开……”说这话的崔天云,头脑不住的摇晃着,好像在做着什么奇怪的梦。
老刘心里一动,下意识将手放在天云脑门上,随后沉吟了一晌:“两位姑娘,你们可曾备下了退烧的常用药材?”
“不曾备下,我们这里连郎中都不曾有,只能道村里请。”
“那好吧,赶紧准备一盆凉水,用手巾蘸着不断冷敷脑门。我去去就回。”
“知道了!”两个侍女答应着走出屋内。老刘也在轻轻的抽动着手腕,试图挣脱天云的柔弱无骨的束缚,好起身离开。
“不要、不要……”混沌中的崔天云似乎在经历着什么,情景愈发紧张。
老刘叹了口气:“云姑娘,你要听话。我去去就回。”
说着,强行挣脱了束缚,转身离开了。
要换了平时,老刘绝对会守在天云身边。且不说天云是为了掩护自己而受伤,就算是个平白出现的伤者,老刘也不会见死不救。
但现在,自己有着更重要的事要去做。自己也只能暂时和天云分别了。虽然他知道此时的天云也许正在经历梦魇的折磨,但也没办法,只能这么做。
半盏茶的功夫,老刘来到大厅。就见大厅里只有除了天云以外的四个寨主。没有一个喽啰。
“几位,你们找我有事?”老刘问道。
只见四个人欠身离座,低眉顺首、冲着老刘抱拳道:“参见王爷!”
老刘一愣。这是唱的哪一出?但也只能先应答着,一边口称免礼。四个人这才直起身子。
“看来我的身份终究还是没瞒得住啊。”老刘耸耸肩。
“请王爷见谅。为了事情能顺利解决,我希望我的几个兄弟都能知道此事。当然,仅限于咱们几个知道。所有的喽啰。包括天云都不知道您的身份,大可放心。”
老刘点点头:“那便好。请问几位有什么事么?”
“我们已经知道,王爷此次来是要推行土改,我们黑风寨决定全力支持!”
“哦?你们支持?”老刘微笑着,一边出言试探,一边思考着这话的意义。
“当然。您所说的土地改革,说白了无非就是‘耕者有其田’。土地公有,但是可以交给农民使用获得收益。没错吧?”
“不错!你们接受度看不出还蛮高的。”老刘点点头。
“这并非是我们理解能力好,而是您的理念恰恰和我们的理念相合。”
“愿闻其详。”老刘说道。
崔天虎一笑:“您很清楚,像我们这样的落草为寇的山贼,是一个地区破坏繁荣稳定的巨大变数。”
“因此,很多官府都欲除我而后快。但我们之所以上山,只是为了求一个活路。仅此而已。”
“在这种朴素的愿望下,我们也尽力在帮别人实现梦想。”
“首先,我们黑风寨之所以能凑齐这么庞大的队伍,就是因为我们能保证这些来投奔我们的人的利益。所谓耕者有其田,我们虽然不能保证他们会依靠我们而衣锦还乡,但就在这山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块地方。”
“问题是,我们给的再多,终究无法满足大多数人内心的欲望--这也就意味着,那个最原始的,才是他们执着始终追求的。”
“我们即使在山上给了他们太多,但归根结底,他们想要的还是那些真正能属于他们自己的,能被这个国家所确保的东西。”
“所以,即使我们的规模做得再大,名头做的再响,也终究不过是一时的胜利。至于真正的‘耕者有其田’。我们希望您能带领我们一起实现。”
面对崔天虎的慷慨陈词,老刘点了点头,不过老刘却问道:“虽然如此,我要怎么理解,你们会选择我呢?”
崔天虎叹了一口气:“这其中,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我们无法信任我们徐州的父母官。亦即徐州刺史陶谦大人。”
“我们也曾屡次上访过,但都被陶谦大人用各种借口搪塞过去了。所以我有理由相信,正是当权者的懒惰,退让妥协,才造成了现在土地兼并的行为越来越多,乃至民不聊生。”
“所以,我们会选择您。一方面是因为您有足够多的话语权,另一方面,您的战功赫赫,文治也很受朝廷器重。从能力上,也是能带领我么走向胜利的中坚力量。”
老刘一听,甚为感动。原来这就是底层民众殷切的期望啊。
虽然这些人是山贼,在外人看来,是最低贱,最值得仇视的一群人。但目前的情况是,他们恰恰是现行政策之下的“半个”牺牲产物。
之所以说是半个,是因为他们在受到荼毒的时候,勇敢地选择了逃避。
逃避并不丢人。那些受到荼毒却依然安于现状,不思变革进取的人,才是真正思想僵化的生力军。是他们,在不断滋养着,那些蕴含着当代大汉不合理的制度的温床。
那些选择“逃避”的人,表面上看是很丢人,甚至出身低贱。但是他们终究是把不合理的制度等尖锐问题以身作则,身体力行的表率。
如果这样的人不是勇者,那么谁还配当这个勇者呢?
想罢多时,老刘点点头:“既然大家如此器重我,我就干脆跟你们直接挑明!”
“今天我和大家说的这一番话,不仅出自我个人的意志,而是皇帝陛下的意思。我们就是要在徐州推行土地改革,将之作为全国试验的起点。”
“也就是说,我担子上的任务很重。在不完成任务、没有形成完备有效系统之前,我是不会开这里的。即使不在本地,也还会停留在咱们徐州一带。”
“原来如此,原来王爷早就做好了部署准备!”
“哈哈哈……”老刘哈哈一笑:“准备谈不上,只是我有一颗决心,你们有没有?”
几个寨主一听,立刻干劲十足:“我们当然有!”
“好,那就好,我在此,先替徐州的父老乡亲,谢谢几位了!”
说着,老刘竟然躬身低头,给四个人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
“王爷不可!”老大崔天虎还是稍微传统的人,最见不得就是礼崩乐坏的伤痛,君臣观也有一些不同,但老刘的举动,在四个人看来,是异常耀眼的礼遇和承诺。
就见老刘紧接着问道:“既然你们首先提出了这个话茬,我想你们心里已经有方案了吧?”
“几个人面面相觑:“您怎么知道我们已有了对策?难道是我们有谁泄露了秘密?”
“当然不是,我只是猜想。况且你们已经在农村扎根了这么久,肯定也有点收获吧!”
老刘说着,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这话说的一点不假。黑风寨带给老刘的惊喜,亦或是他所能创造出的价值,其实最根本还是黑风寨在老百姓中的布局。
而在黑风寨的影响下,区域内很多农户都自发地开始变革着被压迫的精神面貌。
可以这么理解,就是说在那个时代黑暗、官商勾结的时期,百姓们就从没有打算准备活路。而通过我们占据了一席之地,反而是帮他们创造了一个相对封闭完美的环境。
在这个封闭环境之中,他们可以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当然,只要不是出格的事,都有我们大家互相帮忙照应。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门会被如此招来记恨的原因。因为我们动了某些人的蛋糕,他才不允许我们将他的资源蚕食殆尽!”
“哦……你说的,就是贾习么?”老刘问道。
“不错!就是他!我们一直希望能有一个合适的机会,和贾习谈一谈,奈何我们不能做的太过火。”
“我们希望,王爷能够利用你的身份,逼他就范!”
“哈哈哈……老刘哈哈大笑:“你也太看得起我。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我手上没有实质性证据。”
崔天虎淡淡一笑:“谁说没有证据的?”
说着,手指向身边椅子的左侧扶手。
“我们和北原村,以及周边在我们势力范围内的村镇,有一份长期交易名单。有哪些人可以提供帮助,有哪些人在理念上已经有所脱节。都可以一目了然。”
“哦?想不到你们还有这份名单,那可太好了!”老刘兴奋地说。
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倒要看看,贾习的背后到底是谁在扶持。
“事不宜迟,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回到北原村!”
老刘拟定了主意,心态就稍微放松了些。转头问道崔天豹:
“敢问二寨主,和张秋兰姑娘的婚事还算不算数?”
崔天豹一愣:“当然算数,如果她愿意,我可以马上娶她进门。只不过确实还需要一些流程。毕竟她和她家里的关系……”
老刘心里,为何平暴风哭泣。说好的如果人家姑娘没喜欢的人,事成之后就把何平介绍给张秋兰认识。
但是现在,张秋兰一门心思的扑在二当家崔天豹的身上,对于暗恋自己的何平,她的态度时而热情时而冰冷。好像也就根本不知道何平的想法。
何平啊,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老刘心里默默的想着,什么叫做又很搞笑又很悲伤,他算是见识到了。
就见老刘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们明天不如以回乡送彩礼名单为理由,挨个就接触一下黑风寨的那份隐藏名单的人员。”
……
第二天上午,在北原村口集合了很多人,大部是要来看个热闹的。八壹中文網
只见一处被临时搭载起来的高台上,一个俊朗的文生公子正在敲着铜锣,宣扬着自己所带来的京城土产。
而台下众人里面,则有很多“气氛组”成员,给男子当托的。
这其中,就有黑风寨四寨主崔天风,何平,露西拉。
男子微微一笑,看着远处那一队即将到来的行人,眼前一亮,对着台下说道:
“各位父老乡亲,在下刘德,京城人士,今天来没别的事,就是来以货换货,以钱换货。只要你们有好的土产,我都出得起合理的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