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的坦诚,让章旌慢慢卸下心防,开始讲着自己的事。
“实不相瞒,几位。我是一个搞营造的小官。虽然职位低下,但是只要是有活可做,我也能挣到一些钱的。”
“营造官?咱们朝廷之中似乎没有这个职位吧?”老刘看向王朗。王朗摇摇头,确定没有。
章旌苦笑几声:“确实如您所说,虽然名头上有一个‘官’字,但实际上,我们只属于朝廷或者府衙的临时雇员,没有固定的编制的。”
“也就是说,有活儿的时候,我们可能会享受和官府中人一样的待遇。但没活儿的时候,我们就是闲人一个,谁都看不上的那种。”
“看来章兄弟似乎吃了不少这方面的亏啊。”老刘点点头。
章旌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妻子娘家姓柳,嫁给我四年了。生了一双儿女,女儿三岁,儿子今年一岁多。其实我们平时也算吃穿不愁,一家人过得倒也算幸福。”
“可是就在半年前吧,我女儿突然得了一种怪病。时不时就会晕厥,严重的时候跟死人没什么区别。我们夫妻为此请了很多医生,也用了一些药,总是不见效。”
“为此我们甚至花了不少钱,甚至为了给女儿看病我推掉了不少活。所以也导致我们家的生活水平也是急转直下。现在就指望着女儿的病能早点好起来,好让我们家的生活步入正轨。”
“我们家是住在县郊的,为了给女儿看病,我们已经出门几天了,本想着来此落个脚,却发现客栈都被占满了。之前的朋友们也都没法借住,所以才流落街头。”
老刘点点头,怪不得这一家人看起来这么急迫的样子。想罢,他看了看章柳氏怀中的女孩--只见那孩子眉头微蹙,牙关紧闭,似乎是在梦中和病魔做着殊死争斗。每一分每一刻都让身旁的父母忧心不已。
老刘也叹了一口气:“也怪不得你会对那宋捕头低声下气。但是他也只不过俺是个捕头罢了。但看你们的神情,难道没有其他的官,比如郡守大人,可以替你做主么?”
章旌一愣:“恩公您说的哪里话?看来您真是外地来的,不太了解情况啊。”
“哦?什么情况?”
“是这样的。这郡守左尚说是堂堂一郡的长官,但实际上胆小怕事,事事都要受人摆布。”
说着,章旌用眼角余光扫了扫四下,见无人偷听,这才放心大胆地说:
“您是不知道。在这彭城,左尚大人可是受好几方裹挟。换了谁恐怕都未必能应付得过来,自身都难保,还怎么有闲心去管别人呢?”
“哦?那我倒好奇了。是谁在裹挟他?”老刘问道。
章旌医坛:“这排首位的,自然是下邳国相笮融。他虽然只是负责督运下邳、彭城、广陵三郡粮草。但是因为和陶谦大人走得近,加上这彭城的佛寺也都是笮大人的产业,说他是实际上的郡守也不为过。”
“咱们这位左大人,凡是大事小情都必须要请示笮融才能下命令。您说,这不是活傀儡是什么?”
老刘一笑。这种情况他早就预料到了。否则也不会选择来彭城赌笮融在此藏身。
“第二个呢?”
“这第二个,就是刚才您看到的宋捕快!其实他本身也并不可怕,但谁让他背后有他的哥哥撑腰呢人?宋涟宋员外,您听说过吧?”
老刘点点头,他也是刚刚才领教过宋涟此人。
章旌继续说道:“这兄弟俩算是一文一武,宋涟负责货运经商,宋耀负责给他充当保护伞。这兄弟俩属实是坏事做尽!我都想踩他们两脚!”
老刘一笑:“可惜,你今天你并不是这么做的。”
章旌脸一红,老刘在眼前,他也就不敢吹比了。
“最后一个呢?不会又是什么官吧?”老刘问。
“最后一个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但实际上也是大有来头的。”
“周琦。据说原来是十常侍的手下,现在一边囤积土地。一边豢养死士。活脱一个国中之国的国王!”
“哪怕是笮融大人,也都不说轻易去招惹他。他手下的死士,更堪比一支精锐的武装,不高兴了随时攻灭一个小城。而之前官府因为忌惮十常侍的面子,从来也没管过。”
“可是现在十常侍已经落网了啊!”老刘一愣。这十常侍的流毒怎么会变得这么严重?
“谁说不是呢!”章旌叹道:“但问题是,周琦现在已经有了格局,不需要再去依仗谁了。更何况,听说他最近换了个靠山。”
“谁啊?”
“哎呦,这我可不知道了。我就是一个小角色,哪里知道人家大人物的关系呢?”
老刘点点头:“虽然如此,今天你提供的情报已经够多了。很感谢你啊。”
说着,老刘点手唤来孙掌柜:“掌柜的,记住,给章兄弟一家好吃好喝好招待,费用算在我头上。”
“是是是!公子您说了算!”孙掌柜本来就生意惨淡,能多挣点钱当然是乐得开花。
章旌一家见了,连忙从座位上抽身,向着老刘拜倒:“恩公,你不光是救下了我们的性命,更对我们有再造之恩啊!请受我全家大礼参拜!”
老刘摆摆手:“出门在外,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正好是你们需要帮助的时候,等什么时候我需要帮助了,你也得出力才行!”
章旌面色凝重,点点头道:“恩公尽管吩咐!我章旌上刀山下油锅也在所不惜!”
老刘哈哈一笑:“没那么严重。而是不是让你现在帮忙。以后我需要的时候会找你的。在此之前,你们就在此住下,我们也好联络。”
“我明白了。那就多谢恩公。”
“至于你们县郊的房子,不用担心。我不会在这里待太久的时间。一定会让你们早日回去。”
说到这,老刘忽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于是看向王朗说:“王先生,你不是会些医术么?能不能帮忙看看小女孩的病?”
章旌一听两眼都放光了,虽然没说一个字,但那期盼的眼神看得让人心疼。
王朗点点头:“那我就先看看吧。不过我这点水平,怕是帮不到什么大忙。”
“王先生!那就麻烦您了!”章旌兴奋道。
王朗也不多说,从房间里取出药箱,拿出一些必备的东西,开始给小女孩把脉。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王朗眉头微蹙:“这是……心脏方面的问题啊!”
章旌一愣,随后一激灵:“对对对!就是心脏方面的问题!”
“嗯。你别激动。”王朗沉思道:“令嫒这病,怕是因为先天性的心脏发育不全,导致心脏的活血功能较弱,身体经常缺血,当然会产生晕厥甚至昏迷等症状。”
“没错!郎中先生就是这么说的!但他们也都说,这病是先天的,他们治不了,唉……”
说着,章旌的神情变得非常落寞。仿佛一下子又从山巅跌倒了谷底的感觉。
老刘拍了肩膀:“别叹气啊。我们也没说不能治。”
“真的?恩公,您没骗我?”
“当然,你看王先生的表情,像是在骗你么?”
章旌侧头看去。王朗正在沉思着,似乎心里有了一点对策。
章旌就算是在大海中发现一块浮木一样,赶紧就想抱着不撒手。
王朗思索了片刻,随即说道:“我不敢说根治。但是有两种或方法,或可改善这种情况。”
章旌一听则是喜出望外,扯着王朗的衣角,摇着他的大腿说道:“王先生!您快讲!是什么方法?”
王朗尴尬地一笑,将衣角从章旌手里扯回来,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据我猜测,令嫒的心脏问题出在残缺导致的供血不足。我有两个方法。其中之一,就是给令嫒换心脏。这样的话是直接治本的。可以免除令嫒的一切痛苦。”
“但这样的风险也比较大。即便是动手术的话,也很难保证成功。就像华佗先生那样的名医,我想他也不会给你打包票。”
“更重要的是,你们能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活人心脏,濒死的也行。当然了,只凭你们自己肯定是找不到的。虽然我朝明文禁止器官的买卖,但黑市么……就不一定了。”
王朗说着,神情淡然地盯着章旌。就见章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好啊,姓王的!我原以为你是好心帮我闺女看病!没想到你说出如此话来!你看看,你说这是人话么?”
“活人心脏?亏你想得出来!你提也不要提!根本就不可能!就算我闺女没那个命,我也绝对不会办那种事!”
“而且你这个想法也太危险了!早知道你是这么想的,我干脆就不会跟你们回来!你们肚子里是有多少坏水,才能想得出这种办法啊?”
“别说别人了,就换了是你,你肯将你身上的部分拿给他人用么?你这简直是有悖人伦,大逆不道,天理不容!”
说着,章旌指着王朗的鼻子骂道。
“章兄弟,你消消气。王先生不是那个意思。”老刘摆手道。
“那是什么意思?你们难道不是要害我?”章旌气道:
“你也一样!姓刘的!我竟然不知道你是这样一个人。亏我刚才还叫你恩公,你却是人面兽心,跟着姓王的一样,满肚子杂碎!呸!算我章旌瞎了眼!”
“告辞!”说着,章旌抬手叫上妻子拉着孩子就想往外走。
“慢着!你以为你还能出得了这个门么?”老刘一声冷笑,双目放出一道寒光,将章旌的脚步瞬间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