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正在气头上,听到张松说自己不配让他滚,愣是给气笑了。
“张松,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耽罗王好说话,你就特意的放肆?我虽然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但我要是偶尔把谁悄无声息地弄死,也是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耽罗王,你威胁谁呢,嗯?你以为我会吃你这套?你他么做梦去吧!”
说着,张松踮起脚步,绕着大厅中央的空场绕了一圈才停下。
“耽罗王,你自己看看现在你的待遇。哪一样不是无耻妥协、同流合污得来的?”
“你之前干的那些事,和何进穿一条裤子的还少么?”
“你和何进称兄道弟,在京城一起垄断了多少有关政、商的机构,你自己数的过来么?”
“你派手底下的人主导经济工作,接管企业,获得了多少人才和利润,还用我说么?”
“种种这些,不用我和你一一列举,但有哪一样是你脱离了何进或者门阀自己完成的呢?”
“别的不说,就说你在徐州的土改,京城早就传开了,你为了拉拢地方势力,不惜降低王爷的身份,跟一些山匪混混搞在一起,丢进我大汉的颜面!”
“种种这些加起来,你姓刘的就是一个轻佻放荡的假慈悲、就是一个外强中干的无能之官!”
“现在你还跟我说什么‘背负’?你觉得你配么?”
说着,张松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球上也布满了血丝。
老刘也不说话,就这样在座位上静静地看着张松,直到张松气劲松懈、呼呼着喘着粗气的时候,老刘终于冷冷说道:
“张松,你侍奉董太后多少年了?”
“五六年了,怎么了?我伺候太后多久关你屁事?”
“五六年?那你知道离黄巾之乱才过去几年啊?也才五年而已!”
张松一愣:“你说的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么?”老刘冷笑道:“也对,你只要伺候太后一个人就够了!你也根本不需要懂得什么国家大事!”
“但我告诉你,张松,这世上还有很多为了国家大事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好汉,他们有的甚至连姓名都没留下来!”
“跟这些人一比,你的那点背负,又算得了什么?”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保家卫国的当然算是背负!但也和你没关系!”
“没关系?好,不管是黄巾起义军,还是朝廷的士兵。他们为了什么而打仗?难道不是生存?你可能觉得这荒谬?但我告诉你,这一点都不荒谬!”
“战争如是,战争结束恢复生产亦如是!人们的愿望其实很简答,无非就是吃饱穿暖四个字。但这个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最难!”
“人浮于事、贪污腐败、官商勾结、官官相护、政令不通……这些统统是阻碍人们实现吃饱穿暖目标的阻碍。你可曾体会过?”
“不,你不曾体会过,你在深宫之中已经待了太久,忘了老百姓身边的苦,否则你也不会说没有‘背负’!”
“既然你好奇我的背负是什么,那我今天就告诉你。我的背负是被黄巾贼破坏的集市栈道,是十常侍打压欺侮的士农工商,是被土豪劣绅挖空血汗的山河田地,是被不合理土地制度折磨世代的贫苦工农!”
老刘一番慷慨陈词,直接将张松说蒙了。
如果说他之前只是听过老刘的大名,今天才见到老刘的面子,通过刚刚得知了老刘的说话喜欢和思维方式,那么他的这电话,无疑带给张松的就是无与伦比的精神震撼。
想想自己还只是一个在董太后手下当小差的芝麻大的小吏,连个正经官位的都没有,却在这里嘲讽着一位时时刻刻心里装着百姓、为百姓做事的一介血肉之躯。张松这才知道,为什么耽罗王虽然位高权重,而人望也无与伦比的原因了。
就见老刘点了点头:“张松,我的话就说道这儿了。剩下的内容,我希望你好好领悟。也许你能把话带给董太后和董侯。告诉他们,我不是不想做那件事,只不过时机还不对!”
“但有一点,那就是我永远不会忘了自己是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即便我已经走过不知多远的路,但我的理想将永不会消失!”
在场众人,张松、甄姜和芷清身躯都猛地一颤。甄姜和芷清更是感动得热泪盈眶。这是她们少有的听到老刘如此动情地慷慨陈词。老刘说的这些,二人都或多或少与他一起经历过。因此听老刘说完,二人也是大受洗礼。
此时的张松已经完全被老刘的气势和言辞说服,态度也渐渐软化。
“就算这样……就算这样又如何……董侯他……太后……”
张松知道,老刘已经无法被自己说动了,而自己这样也完全不能交差。他现在唯一想到的就是“死”字。
于是,张松忽然双目圆睁,将脑袋一歪,整个人就扑向了大厅一侧的圆柱之上。
“你要做什么!”芷清大惊,但是凭她已经来不及阻止。
而就在这个时候,老刘不慌不忙,只将手中那一小罐茶水喝了,剩下一个空陶罐,“刷”地一下就扔向张松。
所幸的是,陶罐砸在张松头上的时间和角度刚刚好。将张松当场敲倒在地。
“啪--”陶罐落地,应声碎裂。
“耽罗王!你为什么要救我!既然事情已经无法办成,我唯有一死以谢太后和董侯的恩德!”张松喊道。
“救你?不,我并不是救你,而是替太后和董侯留下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现在的你还很有价值,你是太后的委托人,是董侯的半个监护人。如果你死了,你对得起两个如此信任你的人么?”
“所以为了他们,你也不能死!”
“你--!”张松神情恍惚,想到太后和董侯两人对自己翘首盼望的心情,张松就激动不已。
“这样吧,今天你先回去。明天晚些时候,我一定前去拜会太后。”
“你说什么?”张松擦了擦眼泪,惊讶地确认着。
“我说,明天晚些时候,我会去拜访太后和董侯!”
“你、你没骗我?”张松起初很不敢相信眼前老刘说的话。这个刚才还和他各种推诿扯皮的男人,现在要主动答应邀约,实在是意想不到。
“我如果要骗你,为什么干脆不拒绝呢?”老刘耸耸肩。
张松点点头:“好,我信了!耽罗王,我张松得罪了你,不求你饶恕。只要你能帮助董侯,我的命你随时拿去!”
老刘沉吟半晌,而已点了点头:“我记下了。张松,你请回吧。”
“多谢王爷!”张松临走前,对着老刘又是一顿三拜九叩,显示对他的尊重。
“王爷……”甄姜和芷清恍如隔世,看着老刘的眼神直勾勾发愣。
“怎么了?看你们的样子,好像比我还恍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喝醉了,我倒是清醒的那个。”
“王爷……说实话我还是自一次见你今天这样子。但也对亏了这个莽撞人,才能让你把平时不会说出来的话,一股脑儿地都倾泻出来。”甄姜感慨道。
老刘也点点头:“是啊!想一想也有好几年了……”
“几年的时间,足够遇到太多人、发生太多事。我们总要有所收获和成长,才不枉来世上一遭啊!”
……
第二天一早,老刘从芷清的房间中醒来。还记得因为张松的来访,将芷清吵了起来,于是后半夜老刘干脆就到芷清房间里休息去了。美其名曰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
芷清虽然很高兴,但知道老刘第二天还要忙,所以晚上也不敢毛手毛脚的。直等到老刘睡下了,芷清这才睡着。
老刘也不去吵芷清,只是悄悄喜欢好衣服起身出门,正巧看到华雄领着王平在院子里晨跑锻炼。
“王爷早!”
“嗯,早啊。一会儿我要去东军衙门,你们谁跟我一起?”
“我去!”王平举手道:“华雄师父还要清点王府的战备库存,今天就我陪您去吧!”
“好,你记得去一趟喜来居酒楼,找一下乔越乔老板。就说耽罗王大将军有事情找他,让他务必亲自前来。”
“至于酒楼的位置,你自己到街上打听。这也算是对你的历练。记住,找到人之后,在东军衙门门口与我会合!听清了么?”
“听清了!谨遵王爷命!”王平说着,领命去了。
华雄点了点头:“这小子,越来越有点小将军的样子了。”
老刘哈哈一笑:“王平实在是个可造之材啊……”
一个时辰后,在东军衙门门口,王平终于等来了老刘。
“怎么样?酒楼的伙计没为难你吧?”
“王爷,您说呢?”王平指了指身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几道擦痕和淤痕,对着老刘苦笑道。
“这乔越……怎么现在倒不会管教下人了呢?”
“王爷,这不关乔掌柜的事,乔掌柜人还是挺好说话的。”
老刘挥挥手:“你也不必替他辩护,是他的人就是他的人,再怎么样他也有一定责任。别让我抓到他,抓到他我一定得跟他好好说说!”
此时,就听得身后一阵踢踏的声音,随后一声马挂銮铃的清脆声响一闪而逝。紧接着,一个身影轻轻从马上跃下。
那身影愈发走近,看着老刘就是一笑:“怎么?你要跟我好好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