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四月，深秋黄叶落尽，严冬白雪皑皑，终于，在一片萧索中探出开始探出新芽时，柳疏收到了成越的来信。
信的开头依旧是这家伙惯有的不着调，直把柳疏看得面红耳赤，才肯切入正题。
信中说，他已经处理好了北狄这边的所有状况，马上就能启程回大耀。
这封信送过来也需要不少时日，大致算来，至多再有半月，成越就回来了。
柳疏将那封信收了起来，唇畔勾起点儿几不可察的笑意，目光落在一边的白瓷瓶中，他刚从御花园里折回的那支迎春上。
冬雪初消，他们终于还是熬过了这个冬日。
春天就要来了。
成越也果真没有食言。
——
半月过去，天气渐暖，柳疏站在城楼上，沐浴在初春的阳光中，眺向远处的北狄车队。
为首那人也遥遥望见他，只身纵马驰来。
柳疏抿唇一笑，下了城楼，出城相迎。
成越在城门不远处停下，跃下马，疾步走到柳疏面前，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陛下，臣如约回来了。”
“嗯。”柳疏与他四目相对，眸中也盛着笑，轻声道，“我也如约在这里等你。”
这话说的太过动人，若非此处外人太多，成越几乎要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将对方拥入怀中，好好吻上一番，以稍稍弥补一点他们分别的时光。
其实那时柳疏只说会等他回来，成越虽也想过柳疏会不会出城相迎，可当真在城门口看到他时，还是惊喜得心魂激荡。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柳疏生怕他兴奋得过了头，不慎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成越悄悄捏了捏柳疏微凉的指尖：“我明白的。”
回到皇宫，两人才好单独谈上一会儿。
“你说的都处理好了，是什么意思？”柳疏并不知道成越这些日在做的事，到底有些不放心，一开口，自然是先问这个。
成越还搂着他不肯撒手，闻言也只是从怀中掏了沓东西出来，递给柳疏：“陛下看看就知道了。”
又跟他卖关子。
柳疏白了他一眼，翻开成越递来的东西细细看过，眉心紧蹙，看到一处，蓦地睁大了眼：“成越，你疯了？”
“臣还以为陛下记不得臣的名字呢。”成越却还是笑着的，“若是臣没记错，这还是陛下头一次在床榻之外的地方唤臣的名字。”
“呵。”柳疏冷然一笑，显而易见是气得不轻，“你都要放弃北狄王之位了，我还能再唤你北狄王不成？”
他说这家伙能有什么法子……竟是干脆放弃了北狄王之位与北狄的国号，甘愿做大耀的附属。
如此一来，他便不再是像大耀称臣的附属国之主，只是一片领土的首领，正儿八经的大耀臣民，自然有理由待在都城。
只是于他而言，自然是比不得从前的北狄王荣耀尊贵。
何况，那是他曾九死一生得来的王位。
“陛下莫生气。”成越却没看出什么不甘或是可惜的模样，眉眼带笑，神色真挚至极，“如今两地要通商，北狄并入大耀做藩镇，肯定要比从前做附属国来的方便，何况北狄向大耀称臣已有百余年，北狄人大多早已将自己当作了大耀的臣民。”
柳疏静静听着，虽然知道他说的有道理，面色却没有缓和几分。
就算北狄已经做了大耀百余年的附属国，如今一朝并入，国内反对之声定然不在少数，也不知道这人顶着多大的压力，才在短短数月间就说服了所有人。
“陛下不是最在意自家臣民吗，此事对两地人可都是有利无害。”成越继续劝道，“北狄人买大耀的茶叶，丝绸和日用品不知要比从前方便多少，马匹和牛羊肉也更容易运过来，臣这可是功在千秋的事，陛下还不肯给臣这个青史留名的机会不成？”
柳疏一时缄默。
他当然知道，此事对大耀与北狄而言都是利大于弊。
只是......
“这样对你而言，也太不公平了。”
这件事中牺牲最大的人，就是成越。
从只需向他一人俯首称臣的北狄王，变作大耀一寻常臣民……这样的落差，只怕没几人能轻易接受。
“臣不是说了吗，这可是能青史留名的事，臣高兴还来不及。”成越附在柳疏耳畔，嗓音低哑，“何况若是陛下愿意给臣一个名分，封臣做个贵妃，皇后什么的，不是比北狄王还要尊贵？”
说着，还又胡思乱想起来：“唔，从前臣是异族人，当不得皇后，若是北狄并入大耀，臣可就是实打实的大耀臣民了，若是以整个北狄作嫁妆，不知陛下觉得，这皇后之位，臣可当得？”
柳疏盯着他看了许久，重重叹了口气，阖上眸：“抱歉，这些事往后再说吧……我想一个人先待一会儿。”
“好。”成越闻言也收起笑意，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还关上了门。
柳疏独自一人坐在偌大的书房中，静默许久，忽地敲醒了系统。
“能不能告诉我，我来做这些任务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他从前只一心任务，也习惯了带着假面，去扮演一个个适合完成这些任务的身份，直至这一刻，他终于有些迷茫了。
对于这些任务对象而言，他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柳疏从前以为，黑月光部门的任务就是简单的刺激气运之子，迫使他们更快的成长起来，可如今他也发觉，这些任务对象自己都有足够的能力，就算不受这些刺激，也注定强大。
相反……他反倒让成越为了自己放弃了许多，甚至北狄王的身份。
怎么看都像是他害了他们。
“抱歉，主人，有些事我现在还无权透露。”系统还是第一次见柳疏这般迷茫的模样，有些歉疚，“但有一点我可以向您保证，您所做的一切对他们绝无害处。”
“您是在拯救他。”
最后这句话声音轻得近乎虚无，柳疏都险些没能听清楚。
拯救？
柳疏眯了眯眼，感受到一丝怪异。
看来这次完成任务回去以后，要好好查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