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许是前一天早早就睡下了，柳疏起了个大早，也不像平日醒了之后还要赖会儿床，半点儿不眷恋柔软的床榻，甚至还催着霍尔起床。
“快醒醒嘛，今天要去海面上了。”柳疏催道。
霍尔的生物钟一向精准，被提前吵醒，下意识皱了皱眉，可睁开眼一看叫醒他的是柳疏，立马又没了脾气：“这么心急啊？”
“昨天都说好了的。”柳疏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着。
霍尔那点儿起床气早就消散的一干二净，爬起来，去隔壁房间拿来帽子和鲛纱。
“我先拿着吧，一会儿出了海面再戴。”霍尔知道柳疏不喜欢戴着这些东西，笑了笑，说道。
柳疏点了点头，虽然急切地想去晒太阳，却还记得人类是需要进食的，让霍尔先去吃了些东西，才带着他往海面处游去。
它们冒出海面时还是清晨，风清清凉凉的，阳光也不甚强烈。
霍尔刚要给小人鱼戴上帽子，就被对方两下眨眼给钉住了动作。
“这会儿阳光不强，晚点再戴嘛。”柳疏拽了拽霍尔的衣袖，语气中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霍尔哑然失笑，他说怎么今天柳疏这么急着出来呢，合着是打着出来的早，阳光不太强，不容易被晒伤的主意，想晚些再戴帽子。
“好吧，那就一会儿再戴。”霍尔哪里顶得住小人鱼软乎乎的撒娇，那点儿原则和立场瞬间就被抛到了脑后。
柳疏得逞地笑笑，释放出力量查探了一下，确定过方圆百里之内都没有人类的踪迹，才跃上一旁的礁石，让尾巴也出来透透气，见见阳光。
霍尔坐在他身边，看着柳疏微眯着眼，一副享受至极的模样，没忍住笑起来。
希望他的小人鱼能一直这样单纯、快乐下去，不过是一缕清晨的阳光，都能令他如此欢喜。
想来这也不难，实现在海底没人能欺负得了小人鱼，回头上了岸，他带着柳疏回珀兰公国，有他护着，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柳疏起得太早，吹着清晨舒服的凉风，晒着暖和的阳光，兴奋褪去，困劲儿很快又涌上来了，耷拉着眼皮，眼看着就要睡过去。
霍尔笑笑，给柳疏披上鲛纱挡风，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睡得更舒服些，抬头看了看天气，留意着太阳，想着阳光一强烈起来，就赶紧给他把帽子戴上。
可留意了一会儿，霍尔忽地发觉有些不对劲起来。
阳光非但没有越来越强烈，反倒弱了下去，太阳也逐渐被厚重的云层遮掩，失了光彩。
“柳疏，快醒醒。”霍尔连忙叫醒柳疏，“我怎么感觉要下雨了，我们快回去吧。”
柳疏不情不愿地掀开眼皮，瞥见阴沉的天空，脸色骤变。
据他这么多年来在海上生活的经验，这是一场大风暴来临的预兆。
“我们快回去！”柳疏立马坐起身，银色长发在渐盛的风中飞舞着，一把攥住霍尔的手，飞快往海底游去。
霍尔自知在这样的状况下起不了什么作用，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乖乖跟着他。
可惜，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海上的风暴总是这样猝不及防，狂风一瞬间大盛，海浪翻涌而起，连柳疏都险些没能在大浪中稳住身形，抓着霍尔的手都有些使不上力气。
“抓紧我！”柳疏匆匆叮嘱了一句，湛蓝色的鱼尾泛起光亮，双眸也比往日深邃了许多。
这场风暴就算是他也不容小觑，照目前的状况来看，怕是比那日霍尔在海上遭遇的风暴还要大上许多。
连柳疏都不敢保证能在这样的风暴中，带着霍尔全身而退。
“我没事。”霍尔牢牢抓着柳疏，回应了一句。
如果只是柳疏一个人，在这样的海浪中回到海底轻而易举，可带着霍尔就不一定了。
风浪越来越大，逐渐在海面上产生漩涡，两人偏又在漩涡的正中，被阻绝了游往海底的路。
柳疏只好又带着霍尔探出海面，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红唇轻启，开始放声歌唱。
之前柳疏在风暴中救起霍尔时，霍尔的神智已有些不大清醒，虽然听到了柳疏的歌声，却远不如此时清晰。
清越的歌声穿过海浪，风暴中的大海似乎都忍不住为这样悦耳的歌声止住了怒气，连翻涌的波浪都有一瞬间停滞。
柳疏的眸子越发深邃，银发在狂风中猎猎作响，鲛纱早已被这样剧烈的风卷走，衣领也被风吹的大敞。
那一刻，霍尔清清楚楚地看到，柳疏心口处，一片他从未见过的金色鳞片，瞬间散发出极盛的光芒，连风暴中晦暗至极的大海，似乎都要被这样的光芒照得通亮。
风暴似乎也被这样的光芒照耀得平息了几分，霍尔心中却没有半分欢喜，反而止不住的恐慌起来。
明明风暴平息是好事，可这一刻他却有种说不出的，难以言喻的害怕。
他知道柳疏如果一次使用太多力量，会付出一定的代价。
逆转这样的风暴，要付出的代价自然......
风浪逐渐平息，虽然天气依旧阴沉，海面却渐渐平静下来，恢复了往日沉静的模样。
还未来等霍尔如何深想下去，就见柳疏心口金色的鳞片失去了光辉，满头银发也飞快黯淡下来，鱼尾无力地垂下，原本就白皙的肌肤，此刻苍白的有些可怖，连向来殷红的唇也失了血色。
“抱歉，我可能要先送你回去了。”柳疏几乎连开口的力气都不剩下多少，说话甚至都只是气音，霍尔却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我现在的力量已经没法支撑你在海底生存了……”
小人鱼说着这样的话，却还是笑着的。
“我还剩下一点点力量，应该可以送你回去，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我休息一段时间，过段时日就去找你，好不好？”
霍尔眸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泪水，下意识摇了摇头，却还未来得及开口，又被卷入了一阵突如其来的海浪。
那道海浪不同于狂风中的惊涛骇浪，温柔至极，带着霍尔往海岸的方向漂流而去。
霍尔却不愿离开，挣扎着想要回到柳疏身边，却又挣脱不得。
阴沉的天空逐渐放晴，云开雾散，阳光洒落。
柳疏遥遥朝他笑了下，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霍尔眼睁睁看着，他那美得如梦似幻的小人鱼，真的如同一场梦境般，在金光粼粼的大海上，化成了泡沫。
一如童话中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