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疏当了几天阿飘就快当不下去了,他多少有点工作狂属性在身上,如今只剩下意识在空中逛悠,还只能在凌临身边不远处,离得远了都不行。
还要整日看着凌临和他的左右护法红着眼翻找凝魂之法,日夜不休,有时几乎都要藏不住神色间的倦意,却还要在旁人面前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便是魔宫之中都没多少人知道魔尊出了事,魔宫之外更是不曾走漏半点儿风声。
魔界上下只知,魔尊刚出关还没多久,便又回去闭关了。
停灯和抱影做事他向来放心,只是没想到,这一遭过后,凌临看着也沉稳了许多。
除了第一日藏不住的脆弱和忍不住的泪水,往后这几日,他都不曾再落过一次泪,有旁人问起那日的事也能应对得当,甚至向外隐瞒柳疏状况的法子,许多都是他和停灯一起商量出的。
抱影则是很好的执行者,交代她的事总能做得尽善尽美,又一贯沉默寡言,冷着一张脸,甚至有不少人私下里管她叫活阎王,自然不可能有人找她打听什么。
只是柳疏这两日飘在空中,曾偶然撞见一回,他以为已经足够坚强,可以独当一面的小姑娘,一个人在角落默默流泪。
柳疏心疼得厉害,却只剩下一缕意识留于世间,连为她擦泪都做不到。
他对于他们而言,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重要一些。
柳疏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生命中缺了什么人就会悲痛欲绝,他好像天生三情六欲中缺了根弦,从未如何热烈的去爱过什么人,也不曾有过什么深刻的恨意。
大约是正应了名字里的那个“疏”字,他的喜欢似乎都只是一点点浅淡的欢悦,也极少去厌恶什么,就算偶尔有什么人或者是能在他心上留下痕迹,不过寥寥数日,便也消弭了。
甚至连他自己,他也不如何在意。
恍惚间,柳疏发觉,他突然有些想不起自己当初是因为什么加入快穿局的了。
他的记忆似乎就是从进入快穿局开始的,一来就进了男主部门,而后满脑子都是做任务,加入快穿局也有几年了,待在局里的日子只怕一个月都凑不出来。
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若说是为了升职加薪,他似乎也没什么以后挣够了钱享受生活的欲望。
至于在进入快穿局之前他是怎么样的人,又在做些什么事,柳疏已经全然想不起来了。
或许他所享受和贪恋的,一直都是这些对他而言不是现实,却胜似现实的,任务世界里的生活。
他有一定要做的事,不会感觉到空虚或者乏味,也能在自己疏淡的情绪外,感受到一点属于旁人的炽热情感。
爱也好,恨也罢,敬仰,厌恶,倾慕,忌惮……每一种情感,都曾在他淡漠的魂魄中留下烙印。
也让这个天生冷漠的人,逐渐有了属于自己的人情味。
就如此时此刻,柳疏亲眼见证了几日自己“死后”身边亲近的人悲痛的模样,也开始感觉到愧疚和不忍。
甚至不经意间开始反思,自己这样的选择,会不会太残忍了些?
不只是对凌临,对每一个在乎他的人而言,都是种莫大的打击。
柳疏突然有些庆幸,幸好他那时选择给自己留下一线生机。
并非是给自己留了后路,而是给在乎他的人留了希望。
至少凌临……柳疏那时看着,就知道他大约是没打算再活下去了。
如果不是发现自己没死透,只怕凌临也要随他而去。
自己付出了那样大的代价才留下他一条命,他倒是半点儿都不吝惜。
放在从前,柳疏会觉得可笑和不值得,如今看来,或许是因为自己也成了当局者,便只余感喟。
半是因为实在无事可做,半是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柳疏把这个当空中游魂的任务扔给系统,自己休眠去了。
——
凌临带着那副冰冷躯壳回到魔宫后的第七十四日,终于在藏书阁中一本残破不全的古籍里找到了魂飞魄散后的重聚之法。
重聚魂魄算得上是逆天而为,自然绝非易事,古籍中说,至少要渡劫期之上的修士,以灵血供养四十九日,再以心头血绘出招魂的法阵,制招魂幡也需要许多天材地宝。
如此大费周章,也不过是有些可能而已。
具体能不能成功,甚至还要看那人的魂魄愿不愿意归来。
且不说如今世间唯一的渡劫期修士,就是这个已然魂飞魄散,需要聚魂之人,以灵血供养一具躯壳七七四十九日,再用心头血绘下繁复的法阵,便是真有渡劫期的大能愿意这样去做,也要没了半条命。
何况还没法确认百分百成功,只是求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
换作其他任何人,只怕都觉得不值。
可偏偏,等待被唤醒的这个人是柳疏。
有太多人愿意为了他去赌这一点虚无缥缈的可能。
哪怕是飞蛾扑火,亦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