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野说干就干,并且以所为家。
他儿子在江城上大学,他爱人魏大姐一个人在县城寂寞,干脆把行李被褥搬到所里,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
韩渝和梁小余的苦日子也真正开始了,每天早上五点,天还没亮,就开始拉练。
不是就这么跑,而是全副武装。
头戴钢盔,胸前绑着帆布的56冲弹匣袋,匣袋里插了两个弹匣,不但要背着五六冲,还要背一个水壶,真的很重。
徐三野以身作则,脖子里还多挂了一个望远镜,像狮王似的带着他俩“巡视领地”。
岸线大巡防,先往白龙港上游开始巡。
第一天沿江堤往西南跑了三公里,第二天开边三轮过去,把边三轮停在第一天巡逻到的地方,继续往西南方向跑三公里,再跑回来开边三轮回所里。就这么不断往西,慢慢“探索”。
回到所里洗个澡,换上干净制服,吃完早饭,开始水上治安大检查。
时间安排的很紧凑,这日子过得是真“充实”,民兵训练都没这么累,晚上咬着牙做完一百个俯卧撑躺下,真是腰酸背痛腿抽筋……
但伙食比民兵训练时好多了,每天中午和晚上都有肉吃!
经过一个星期的“巡视”,今天已经巡到了三河乡场南大队。
再往前是比白龙河更宽的浒滨河,入江的水面有几百米,想去对面要从北边的闸口绕。
这边不再是长江北支,而是主航道。
东南方向五六里是漴明岛最西边的陆地,把长江一分为二。
往正南方向放眼望去,感觉江面像大海那么宽阔,根本看不到对岸。
江上百舸争流,大到十几万吨,小到几吨的各类船只来来往往,一派繁荣景象。
但作为一个在船上长大并且学过水运管理的人,韩渝很清楚在这繁荣的景象背后时时处处潜伏着危险。
你要往东,我要往西,他要从南往北或从北往南横渡,各类船舶争航竞渡,稍有闪失,就可能发生相互碰撞或搁浅沉船的悲剧。
梁小余一直生活在白龙港下游,经常能看到客轮和几百吨的货船,从来没见过上的万吨巨轮,被江面上拉着汽笛的巨轮给震撼到了,傻傻地看着忘了腿疼。
江面宽阔,徐三野的心胸也随之宽阔了。
他举着望远镜,看着江上航行的各种船舶,喃喃地说:“这才是长江,跟这儿一比,白龙港那边就是条水沟,我们的江边基地应该设在这儿!”
梁小余忍不住问:“徐所,这儿归我们管吗?”
“当然归我们管,再往西十几公里都归我们管!”
徐三野掷地有声。
韩渝回头看看四周,低声道:“周围什么都没有,连人都看不见几个。”
“把基地设在这儿是不方便,不过我们也不能总窝在白龙港。”徐三野调整焦距,看着一艘巨轮,好奇地问:“咸鱼,那条白色的大货轮上怎么挂那么多花花绿绿的旗子。”
“那是旗语,跟摩尔斯电码差不多,是发信号的。”
“怎么发。”
“信号旗有五种规格,分为一号、二号、三号、四号和五号。一号最大,五号最小。一套信号旗有四十六面。有二十六面字母旗、十面数字旗、四面方向旗、三面代旗、一面执行旗、一面答应旗和一面国际答应旗。”
韩渝想了想,接着道:“数字旗都是三角形旗,字母旗有方形旗和燕尾旗,答应旗和国际答应旗是梯形旗。挂什么旗,按什么顺利排列,代表不同的意思。”
徐三野没想到旗子也有这么多讲究,把望远镜摘下来交给韩渝,指指江面:“你看看那条白色的大轮船上挂的什么旗,发的什么信号。”
韩渝接过望远镜,仔仔细细看了看,说道:“他们运的是危险货物,可能是化学品,提醒其它船保持距离。引航员正在船上,他们马上要调整航线至左舷。”
“挂几面旗子就能发出这么多信号,有点意思,回去我们也搞一套旗子。”
“徐所,我们的船太小,桅杆不够高,挂不起来。”
“那就把桅杆升高点,把旗子做小点。”
“好吧。”
徐三野接过望远镜,看着看着又问道:“那些船大白天的开什么灯啊。”
韩渝揉着腿,解释道:“灯光也是信号,所有船只不管在航行的时候还是在锚地停泊,也不管什么天气都要显示号灯、号型。”
徐三野追问道:“什么叫号灯号型。”
韩渝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打起比方:“就是用灯光告诉别的船,自己的船多长。对水移动的时候要显示左红右绿舷灯、前后桅灯和艉灯。不对移动的时候要显示后桅灯。
锚泊的时白天要在船艏挂一个锚球,夜里要把船前船后的锚灯打开,甲板上的照明灯也要开;搁浅了白天要在主桅挂三个黑球,夜里要在主桅显示两盏环照红灯,船艏要挂锚灯。”
徐三野没想到门道这么多,问道:“如果船失控了呢。”
“白天在主桅挂两个黑球,夜里在主桅垂直显示两盏环照红灯,左右舷灯和艉灯也要打开。”
“我们的001上有没有信号灯,有没有准备几个球?”
“有,不但001有,趸船上也有,等拖到江边之后我们就要发灯光信号,提醒过往的船别撞上我们。”
梁小余最敬佩的人不是徐三野,而是韩渝,禁不住说:“咸鱼干,你懂的真多。”
他不怎么会说普通话,只会说不是很标准的沙地话,咸鱼哥在他嘴里就变成了咸鱼干。
韩渝被搞得哭笑不得,回头道:“我就你比大一个多月,叫我韩渝就行了,别再叫我咸鱼干!”
徐三野哈哈笑道:“咸鱼干挺好,回头让老钱晒点。”
“徐所……”
“大一个多月也是大,你本来就是小鱼的哥哥。”
徐三野紧了紧枪带,转身道:“刚才说的那些信号知识回去整理下,晚上好好跟我们讲讲。只要能看懂信号,我们就算在岸上也能知道江上船只的航行情况,这件事很重要。”八壹中文網
“是。”
“回去吧,听说今天有记者来采访,很可能要拍小照,回去之后给我精神点!”
还要拍照片啊,幸亏眼睛消肿了,不然真没法儿见人。
韩渝正暗暗感慨,突然发现江上有条货船航行的姿态不太对劲。
“徐所,用望远镜看看那条船!”
“哪条?
“那儿。”
韩渝抬起胳膊,指着江面。
徐三野举起望远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慢慢调整焦距,赫然发现一条水泥船像是在随波逐流,顿时紧锁起眉头:“船头没人,船尾的篷子里好像也没人!”
“徐所,我看看。”
“赶紧看,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韩渝接过望远镜,仔仔细细观察了一会儿,凝重地说:“那条船失控了,没挂球,没显示号灯号型,很可能走锚了!”
徐三野急切地问:“现在怎么办。”
“联系港监,请他们提醒其它船注意避让。”
“港监在滨江,等他们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徐三野不想坐等港监,立马拔出插在弹匣袋里的对讲机,调到距这儿相对比较近的白龙港船闸管理所通讯频率:“总调总调,我沿江派出所徐三野,收到请回答。”
“收到收到,徐所请讲。”
“三河乡场南大队水域,有一条水泥船失控,船上没人,很可能走锚了,正随波逐流往我们那边漂。我在江边,距离太远喊不到所里,请立即联系我们指导员和王队长,请他们赶紧热船,准备救援!”
“收到,我这就联系。”
“等等,请你同时通报白龙港调度室,通知过闸的其它船只,注意避让。”
“明白。”
“帮我转告我们指导员和王队长,我最多二十分钟就能赶回所里。”
“好的,我立即转告。”
“还有件事,001二十五分钟后启航,十万火急,请你们安排我们过闸。”
“徐所放心,我这就调度。”
……
与此同时,李卫国正在接待丁教亲自陪同的王记者。
之前以为王记者是滨江日报的,后来才知道人家是滨江人民广播电视台的记者,只是在滨江日报发表文章。
刚邀请人家走进接待室,正准备让老钱倒茶,隔壁办公室的电话响了。
“李指,你先去接电话,我不着急。”
王记者微微一笑,看向挂在墙上的锦旗。
李卫国实在顾不过来,指指桌上的两个大纸箱:“王记者,我先去接电话,您可以看看群众来信。”
哪有派出所能有这么多群众来信,并且全是感谢信。
丁教虽然不喜欢徐三野,但作为陵海公安局教导员,在外人面前真有几分自豪,转身笑道:“这儿有我呢,你先去忙。”
徐三野用的是白龙港客运码头调度室的对讲机,使用的是民用频率,能喊到白龙港船闸管理所,但白龙港船闸管理所却喊不到沿江派出所,只能打电话。
李卫国接到电话,大吃一惊,急忙喊道:“老钱,赶紧去船厂通知王队长和宝根,江上有险情,让他们赶紧热船!”
“好的。”
“老李,怎么回事,什么险情?”丁教走出来问。
李卫国拿起张兰昨天下午送来的救生衣,一边往身上套,一边急切地说:“江上有条船失控了,正在往我们这边漂,如果不敢赶紧救援,很可能会碰撞上别的船,也可能搁浅沉船。”
这是港监该管的事,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么。
可当着记者面,丁教又不能说出来,只能问:“徐三野呢?”
“险情就是徐所带咸鱼和小鱼在江边大巡防时发现的,他们正在往回赶,等他们赶回来001差不多热好了,就可以启航救援。”
“你们打算怎么救援?”
“跳帮过船,登临控制,想办法把失控船拖到安全水域。”
001要么不动,一动少说也要烧上百块钱的油!
丁教正不知道该他什么好,王记者竟急切地问:“李指,能不能带上我,我想去看看你们是怎么救援的。”
“可以,不过要穿救生衣。”
“好的,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