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颎奏完之后,殿上一阵沉寂,无人说话,都在等着杨坚裁决。
杨坚看着殿下众人,面沉如水,不辨喜怒。过了一会儿,冷声道:“右仆射,你还有何话说?”
杨素愣了愣,直身跪下,后背挺得笔直,洪声说道:“臣为陛下和娘娘修建离宫,一片赤心。若臣反而为此受罚,岂非不公?臣不服!”
苏威冲着杨素喝道:“越国公假借圣意,残害百姓,耗尽民力,天怒人怨。越国公你事到如今,还不知错,留你这种奸贼祸害人间,岂不会招至天谴么?”
此话一出,杨坚顿时脸色一黑,尚未做出反应,便听杨素反唇相讥道:“吾何时假借圣意?修建离宫乃是陛下明发诏旨,苏纳言口口声声说的‘天谴’,究竟是问罪于杨某,还是问罪于陛下?”八壹中文網
苏威心中咯噔一下,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让杨素抓住了漏洞,反将一军。抬头看去,只见杨坚脸色已明显十分不满。
高颎开口直接戳破道:“陛下确实明发诏旨修建离宫,可陛下何时向越国公催过工期?明明是越国公自己好大喜功,自以为是加快工期而致招下大罪,如今还想将此罪过——加诸于陛下么?”
杨素横眉对道:“陛下尚未开口,吾何来罪过?高仆射如此着急给吾定罪,怕不是为了公义,而是只想除我而后快吧!”
高颎难得愣了一愣,转身向着杨坚叫了一声:“陛下……”
“陛下——”杨素高声打断的奏言,反口咬道:“臣要奏——高颎、苏威、柳述三人结党,诬害忠良,想置臣于死地,请陛下明察,还臣公道。”
忽然,一阵咳嗽之声传来,众人望去,只见独孤皇后正携着乐平公主等一干女眷,站在偏口处,不知听了多久!
杨坚看到独孤皇后,顿时脸色一缓,道:“伽罗,你来了!”
独孤皇后笑吟吟地走了过来,朝着杨坚行了一礼,道:“陛下。”
众人回过神来,纷纷行礼,“拜见皇后娘娘。”
杨坚拉着独孤皇后坐好,问道:“伽罗,这里乱糟糟的,你怎么来了?”
独孤皇后笑着回道:“孤转了转,觉得这宫修得真是极好,便忍不住来找陛下谢恩。”
杨坚点了点头,道:“伽罗喜欢便好。”
独孤皇后笑着道:“孤喜欢,十分的喜欢。”
独孤皇后笑着看向殿内众臣,目光最终落到了杨素的身上,开口唤道:“杨卿——”
杨素连忙应声,恭敬道:“臣在。”
独孤皇后顿了顿,又冲着杨坚开口道:“孤本知陛下好意,命杨卿为孤修建离宫。可无奈我病体不愈,本以为这离宫修好少则六年,多则十余年,孤怕是活不到离宫建成之日了。”
杨坚神色一紧,道:“伽罗莫要胡说,你只是体弱,养养便好了。”
独孤皇后笑着回道:“多亏有杨卿,加快了工期,才让孤有机会体会到陛下的心意。”
杨坚点了点头,看向杨素,杨素听完,连忙朝着独孤皇后拜道:“皇后娘娘言重了,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理应受着天下供奉,只要皇后娘娘受用,这些个损耗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独孤皇后面色僵了一僵,但瞬间又柔和了下来,冲着杨坚道:“陛下你看,杨卿为我们夫妇二人,费心费力地修建此宫,岂非忠孝之举?应以嘉奖才是!”
杨坚握住独孤皇后的手,刚想说好,便被高颎打断道:“且慢——”
杨坚与独孤皇后都顿了一顿,独孤皇后转过头看向高颎,淡淡问道:“高仆射——有何话说?”
高颎也愣了一愣,独孤皇后很少用‘高仆射’三个字来称呼他。他出身于独孤府,曾被赐姓‘独孤’。以往杨坚与独孤皇后时常便以‘独孤’二字称呼他。
今日独孤后特意强调了‘高仆射’三个字,明显语气中带着不满。
高颎压下自己的心绪,开口劝道:“皇后娘娘,陛下素来节俭,这仁寿宫修得如此奢华,与陛下品行相悖。
若不惩治越国公贪功媚上之举,纵了这奢靡之风,长此以往,只怕会污了皇后娘娘和陛下的圣名。”
独孤皇后看了看高颎,质问道:“你与知道陛下与孤素行节俭,孤的衣食用物,有时竟还比不过朝中大员日常用度。
怎么,难道在高仆射心中,孤不配享着天下富贵,就算身为皇后也该贫苦度日,对么?”
“臣并非此意,”高颎回道:“皇后娘娘圣名在外,万不可为此污了贤名啊!”
独孤皇后顿了顿,道:“高仆射啊高仆射,你出身于独孤府,你与孤也曾是主仆一场,本应是一家人才对,怎么论起亲疏,你竟不如一个外人?
如今杨素为孤竭尽心力地修建离宫,你为孤做了什么?
是不是如今你有了太子,高仆射便不把孤放在眼里了?”
高颎心下里一慌,连忙跪道:“皇后娘娘何出此言,臣对皇后娘娘绝无二心。”
独孤皇后冷冷地呵了一声,道:“绝无二心?高仆射——”
独孤皇后叫了一声,又将目光转向苏威和柳述,冲着他们道:“你们有了二心也正常,孤身体弱,陛下如今也是已过天命之年。
而太子正值盛年,你们是不是觉得,孤与陛下都活不过太子,便想着提前做好谋划呀!”
众人一听,都吓得跪在地上,苏威呼道:“皇后娘娘,臣等绝无此意,陛下、皇后娘娘请明察——”
柳述也呼道:“母后明察,儿臣绝无此意。”
看着眼下众人一阵纷乱,独孤皇后高声呵道:“好了,即便你们生有异心,孤一个深宫妇人,又有什么办法?”
话音一落,独孤皇后顿觉喉间一痒,又是一阵咳嗽。
“皇后娘娘,臣等知罪。”高颎开口道:“请皇后娘娘保重玉体。”
乐平公主忍不住从众人间走出,上前扶住独孤皇后,杨坚摩挲着独孤皇后的后背,轻声安慰道:“伽罗莫气,朕自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