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野早想拥有一条属于自己的执法船,不禁松开韩渝的胳膊。
韩渝生怕他不信,趁热打铁地说:“航运公司改制前有好几条拖轮,在陵海坏了可以拖到船舶修造厂修,在外面坏了都是我爸他们修。我每个寒暑假都上船,不知道帮我爸打过多少次下手。”
“你只是看你爸修过,又不是真会。”
“我刚开始报考的就是轮机专业,后来因为水运管理没人报,才被调剂去学水运管理的。学校领导知道这么调剂对我们不公平,考虑到我们水运管理班将来的就业,组织我们利用业余时间学习过轮机修理。”
见不讲理的徐三野有些心动,韩渝祭出杀手锏:“我姐夫在滨江港做机修班长,他是八级钳工,吊机轮机什么都会修。”
“你姐夫是八级工!”徐三野倍感意外。
韩渝得意地说:“我姐夫一个月拿两百六十八,工资比他们科长都高。”
船上的孩子会开船,徐三野相信。
小咸鱼说有证,徐三野也相信。
全滨江的船员都要去他们学校培训,他们这些正式学生近水楼台先得月,考个内河小船的什么适任证书很正常。
况且他有个八级工的姐夫,倒是可以让他试试。
徐三野有些心动,但想想又摇摇头:“这条拖轮是一九六七年造的,船龄比你都大,已经报废了。就算能修好也没用,报废的船不能开。”
“谁说报废的。”
“船没报废期?”
“拖轮不是客轮,只要检验合格,用三四十年都没事。”韩渝用左手指指被铐住的右手腕,骄傲地说:“水上的事,尤其船上的事,我比你懂。”
没执法船怎么去江上执法?
没执法船的沿江派出所长算什么沿江派出所长?
真要是有船就能干很多事,甚至能干出点成绩让那些领导看看……
徐三野见韩渝不像是在撒谎,掏出钥匙打开手铐,咧嘴笑道:“行,我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韩渝嘀咕道:“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表现的。”
“对对对,干工作,修船开船就是你的工作。等船修好了,我让你做船长。”
“我没工具。”
“白龙河边有好几个造船厂,没工具我帮你去借。
“我可能要把船拖上岸。”
“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能修好,我全力配合你。”
“如果零件坏了,要买零配件换。”
“你先拆开看看到底哪儿坏了,要换哪些零配件,搞清楚之后我想办法。”
在陵海公安局骗谁都可以,唯独不能骗徐三野,不然不会有好果子吃。
李卫国担心这孩子说大话,提醒道:“小韩,徐所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这船到底能不能修,你要想好。”
6135,老机器,很扛造,不难修。
只是声音太大,马力不够,而且很费油。
韩渝胸有成竹,抬头笑道:“只要有工具、有场地、有配件,肯定能修好。”
徐三野仿佛看到了自己威风凛凛地站在船头驰骋长江,拍着韩渝的肩膀笑道:“有志气,我们先去船上看看,再带你去附近几个船厂转转,看拖哪儿去修比较合适。”
说在嘴上,就要拿在手上。
好大喜功,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李卫国暗骂了一句,拉着他道:“徐所,小韩什么东西都没带,要不先让小韩回去拿被褥和换洗衣裳。他姐家住滨江港务局宿舍,离这儿五六十公里,现在走天黑前能赶到家。”
“五六十公里要骑三四个小时,谁放心,我送你回去。”
徐三野刚才不想要小咸鱼,现在竟有些担心这个既会修船又会开船的小咸鱼走了不回来,揣起手铐,掏出摩托车钥匙。
韩渝没想到他会突然变得这么好,急忙道:“谢谢徐所,不用送,自行车是我姐的,我要给我姐送回去。”
徐三野抬起胳膊看看手表,一锤定音地说:“要把自行车送回去是吧,白龙港开滨江的长途车一天有好几班。现在还早,等会儿我送你坐汽车,人坐汽车,自行车绑在汽车上带走。”
李卫国一样不放心韩渝骑那么远回去,笑道:“坐汽车也行。”
“咸鱼,走,我带你去船上看看。”
徐三野大手一挥,领着韩渝走向办公楼后面的码头。
本以为沿江派出所只是对内的,走到河边赫然发现“陵海县公安局沿江派出所”的牌子挂在办公楼后面,办公楼后墙上还有“陵海县公安局白龙港水上治安检查站”十六个大字。
不过想想也合理,毕竟沿江派出所本就是负责水上治安的,只要从长江进入陵海的船只都要经过眼前这条八十多米宽的河,牌子挂在河边过往的船只都能看到。八壹中文網
系泊在河边的拖轮总长二十四米,型宽五米二,型深两米二,吃水一米五左右。
斜伸式的船头,“鸭尾式”的船尾,两层甲板,小小的驾驶室在二层,船型设计的很漂亮,呈流线型。
正因为看着很漂亮,韩渝对它印象深刻。
哪怕被刷得跟新的似的,依然认出它是曾经的“陵海拖012”。
经过大半天的暴晒,整个拖轮像个“铁板烧”,甲板起码有六十度,走在甲板上感觉鞋子都会被烫开胶,船舷和舱壁更烫,几乎不能用手摸。
徐三野走到相对阴凉处,指着驾驶室下面的船舱问:“咸鱼,这里面是做什么的?”
韩渝知道他是在考自己,不假思索地说:“这是小会议室兼饭堂,以前在内河航行,拖十几条驳船。船队有什么事,船员们都来这儿开会。”
“这下面呢?”
“这下面是储物舱,这儿是锚链舱,锚链在里面,锚挂在外面,一边一个霍尔锚,好像是一百公斤一个。”
韩渝跟导游似的,边走边介绍道:“会议室里面有一个小厨房和一个小浴室,下面是船员舱。机舱在船身中间,机舱两边是油舱。
机舱后面也有一个船员舱,再后面是装推进器,也就是螺旋桨的艉舱,最后面是压载舱。”
徐三野没想到他对这条拖轮这么熟悉,好奇地问:“你上过这条拖轮。”
韩渝笑道:“航运公司的拖轮都是一层的,只有这条是两层甲板,驾驶舱在上面,看着像小军舰,我们这些航运公司的孩子几乎都上来玩过。”
“我就是看它像小军舰才要它的,不然也不会费那么大劲儿拖到这儿来,更不会找人上漆。”
“里面没除锈,没刷防锈漆,既不防锈也不防腐,漆了也是白漆。”
韩渝扣下一片涂层,指着锈迹斑斑的铁板让他看。
徐三野愣了愣,无言以对。
韩渝额头上的汗珠直往下掉,打开机舱门探头一看,里面的污油水起码有两尺高,两台120马力的6135主机就这么泡在油水里。
“两台主机都在,看上去零配件也没被拆走,不然别说我,就是我姐夫也修不好。”
“再看看后面。”
“好。”
艉锚机也在,液压绞盘的,跟艏锚机一样都是锡山江南船舶制造设备厂生产的。
二层的驾驶舱不堪入目,能看到的全是锈。
电气线路严重老化,看来要请姐夫来帮着重新布设。
再下船蹲在河边看船尾,依稀可见螺旋桨上缠满了渔网,舵不知道焊过多少次的已经变形了。
但对一条六几年制造的老拖轮而言,船况还算可以,至少能修。
徐三野在河边洗了把脸,问道:“咸鱼,大概需要多长时间能修好?”
韩渝盘算了下,回头道:“这不只是要大修主机,是要大修整条船。如果光靠我一个人,没人打下手,最快也要半年。”
“要这么长时间?”
“其它不说,光打扫卫生就要好几天。”
“行,只要有时间,我来做小工,给你打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