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除完险情,要向交管中心汇报情况。
韩渝三人把“平板驳船”拖到沿江派出所趸船东侧,用001上的缆绳把它系在防撞桩上,然后冒雨登船检查。
借助001的探照灯和手电,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检查结果让三人都惊呆了。
王队长不敢相信所看到的一切,回到001上取卷尺来量。
量完尺寸之后又冒着倾盆大雨用铁锤敲绞盘上的锈,直到看清楚绞盘上刻的字才意犹未尽地回到趸船上。
港巡三大队的大队长金卫国人在熟州的一个码头,心却在白龙港,举着甚高频电台的通话器急切地问:“咸鱼,那是条什么船,到底什么情况?”
韩渝全身也湿透了,赶紧用毛巾擦了擦,拿起笔一边记录刚才量的尺寸,一边笑道:“金大,说出来你一定不敢相信,我也不知道这是一条什么船,说是趸船它没上层建筑,说是驳船看着又像趸船,跟现在建造的浮码头又不太一样,它就是一条老古董。”
“有多老?”
“从绞盘上刻的字看,它是1914在东海建造的。不只是锚链绞盘看着很老,船身的建造工艺也很老。不是焊接的,整条船的钢架结构全是用铆钉铆的。”
“1914年的船!”
“是啊,到现在已经八十年了。”
如果一个人开着一条船,大半夜在江上遇到这样的古董船,并且古董船上又没人,肯定会吓坏的。
金卫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抬头看看同样惊愕的汤局长和韩向柠,追问道:“有没有船名船号?”
“没有。”
头上的雨水没擦干净,正在往下滴。
韩渝拿起毛巾擦了擦,看着刚记录的数据,笑道:“长约96.5米、宽9米、型深大概2.4米,总重估计有六百吨,船体分为两层,甲板下的船舱被重物压的很实,应该是用石块配载的。
船头船尾各有两個用来固定锚链的绞盘和四个锚柱,看上去保养的不是很好。虽然历经八十年,但两个锚盘用劲儿依然能转动。锚链断了,自然看不到船锚。从断口上看,应该刚断不久。”
韩向柠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事,喃喃地说:“这么说是个水上平台。”
“也可能是哪个码头的平板趸船。”
“我们滨江水域没这么老的趸船。”
“可能是从上游漂过来的。”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汤局长没想到咸鱼居然救援了一条老古董,好奇地问:“咸鱼,船况怎么样?”
“锈的厉害,锈迹斑斑。但它都已经八十年了,能用这么长时间,可见当年的工艺和钢材质量还是不错的。”
“这样的老古董估计没人会来找,台风再过几个小时就进入我们管辖的水域,你赶紧想办法把它固定好,防止再走锚失控。”
“明白,我正在处置。”
正如汤局长所说,就算这条老古董所属的单位知道它在沿江派出所,人家也会装作不知道。
毕竟它太老太旧太不值钱了,并且是因为没锚泊好失控的。
如果找过来不但要承担救援的费用,甚至会被港监罚款。交完救援费用和罚款还要找拖轮把它拖回去,拖船也要花钱,怎么算怎么不划算。
韩渝对这条老古董倒是很感兴趣。
考虑到光靠一条缆绳很难确保它的安全,搞不好台风一来又会被吹跑,赶紧把001开到趸船边找废旧轮胎,再开回来用钢丝把十几个轮胎绑在船舷两侧。
然后用001把它拖到趸船前,再用铁链把它拴在趸船上,从船头到船尾,固定了好几处。
而001则借助老古董上的锚柱,靠泊在老古董的外侧。
“朱叔,赶紧接岸电。”
“王队长,我们一下子往江心延伸了九米,好多过往的船不知道,把001的桅灯、舷灯和艏灯、艉灯全打开,防止其它船只碰撞。”
“马上。”
“咸鱼,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韩渝冒雨站在老古董上,忍不住在老古董宽敞的甲板上跳了跳,回头笑道:“我们的趸船太小,船舷甲板太窄,这么一接多宽敞啊,跟一个小广场差不多。”
王队长反应过来,笑看着他问:“你想把这条老古董留下?”
“十有八九不会有人要,我们从江上捡的就是我们的。”
韩渝笑了笑,眉飞色舞地说:“盖房子不能没院子,一个单位更不能没个小广场,这么一接感觉多好啊。”
王队长走上老古董的甲板,冒着雨回头看看四周,笑道:“有这个平台跟没这个平台感觉是不一样。”
韩渝走到甲板顶头,转身道:“等将来有了钱,我打算在这儿装个旗杆。白龙港小学每到星期一都举行升旗仪式,我们现在是派出所,将来是水警中队,没条件没办法,只要有条件也要升旗。”
不愧是徐三野的亲传弟子,如果徐三野健在,徐三野肯定也会这么想。
王队长微微点点头,回001上去开灯,尽管今天长江下游全线禁航,但有些船不知道,必须显示号灯号型,提醒过往船只注意避让。
这时候,老丁和二师兄冒雨赶回来了。
二人不出意外地也对“老古董”感兴趣,走上刚“拼接”上的水上平台,左看看右看看,都觉得有这么大的一个水上平台比之前没平台好。
不过相比韩渝捡回来的老古董,他们更关心案子。
冒雨参观了一会儿,就走进趸船一层的民警值班室,一边挤衣裳上的水,一边说起案情。
“失窃的变压器不是三台,而是五台。”
“五台!”
韩渝大吃一惊。
方志强苦笑道:“开始以为三台,后来又有两个村干部报案,说他们村排涝口的变压器也没了。”
丢了五台防汛排涝的电力变压器,并且是在台风来临的节骨眼上,这是如假包换的大案。
市领导都惊动了,很可能会要求公安局限期破案。
滨江港前几年发生的那起命案,因为没能在期限内抓获凶手,从市公安局的局长、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刑侦科长到港区分局和滨江港公安局的局长都被调离甚至撤职……
想到这些,韩渝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切地问:“有没有线索?”
“我们刚看完现场,王炎他们正冒雨走访询问,暂时没收集到有价值的线索。”方志强很想抽烟,可口袋里的烟都湿了。
老丁打开办公桌抽屉取出一盒,递上道:“什么时候被偷走的都不知道。”
如果换作别的案子,韩渝插不上话。
但排涝口的变压器丢了,韩渝觉得可以帮着分析分析,顺手拿起纸笔问:“丁所,二师兄,失窃的变压器型号知道吧。”
“什么型号?”
“变压器的型号啊。”
“我们只是看了现场,几个村干部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被偷的就是那种把10千伏的高压电变成380伏三相电的变压器,应该跟你们在岸上装的那台差不多。”
“10千伏只是电压,我说的是容量。”
“变压器还分容量?”
“当然了。”
韩渝意识到他们真不懂,耐心地解释道:“同样是把10千伏变成380伏的变压器,用电多的地方就要安装容量大的,用电少的地方就要装容量小的。大容量的变压器肯定比小容量的变压器贵,看上去也比小容量的变压器大,这个情况必须赶紧搞清楚。”
方志强下意识问:“然后呢?”
“我是这么想的,敢偷变压器的人就算不是电工也懂电。”
“这是肯定的,不懂的早被电死了。”
“对了,变压器被偷走了,电线有没有被剪走?”
“电线没有。”
“你们有没有问问输电线路用得是什么线。”
“没问。”
“也要赶紧问问,问问究竟是铜线还是铝线,尤其线的型号尤其直径。”
丁所一连抽了几口烟,不解地问:“电线又没被剪断偷走,问电线做什么。”
韩渝理了理思路,抽丝剥茧地分析道:“变压器那么重,一个人肯定运不走,肯定是团伙作案,并且用船运走的可能性很大。”
方志强点点头:“我和丁所也是这么分析的。”
“既然是团伙作案肯定要分赃,而分赃的前提是要销赃。而变压器的原理很简单,外面一个带有散热器的壳子,壳子只能当废铁卖,卖不上几个钱。里面是缠绕在矽钢片上的两组线圈,一组是高压的,一组是低压的,安装进壳子之后注入变压器油散热。
变压器油一样卖不上价,矽钢片不便宜但想卖上价很难,这就意味着如果他们只是想卖铜的话,用不着费那么大劲儿偷变压器拆线圈,有那个本事完全可以偷电线。”
韩渝生怕他们不明白,又比划着说:“两头一剪,绕起来带回去,剥皮卖铜,是不是比偷那么重的变压器回去,拆里面线圈的漆包线简单。”
方志强似懂非懂地问:“咸鱼,你是说他们很可能不是想卖废铜,而是想卖变压器?”
“我在营船港检查废品收购点时遇到一个收赃的,有个人开的变压器厂家收购废旧电力变压器。”
“收回去翻新?”
“嗯,很简单的,有的连外壳都不换,只要用砂纸打磨下重新喷个漆,装上个新铭牌,就是一台新的变压器。”
“我们只要搞清楚那五台变压器的型号,就可以从收购变压器的废品收购点甚至厂家着手查!”
韩渝点点头,想想又笑道:“他们作案使用的交通工具肯定是船,但他们不太可能进入长江,因为白龙港有水上治安检查站,丁叔你几乎天天去船闸检查,他们不敢冒这个险。”
丁所猛然反应过来,不禁笑道:“营船港船闸、滨江船闸,只要是入江通道都有水上治安检查站,所以把变压器运往外地的可能性比较小。而滨江就那么多电力变压器生产企业,我们只要顺着这条线查,肯定会能查到线索。”
“还有废旧物资收购点。”
韩渝权衡了一番,接着道:“排涝口都在河边,犯罪分子作案用的交通工具又很可能是船,可以说这是水上发生的刑事案件,水上分局一样有权管辖。开发区和崇港区那边交给我,我这就联系贾指,请贾指帮着走访询问。”
“行,帮我跟老贾说一声,不管案子能不能破,我都欠他一个人情,都要请他吃饭。”
“好的。”
韩渝笑了笑,提醒道:“刚才说得那些情况要赶紧了解,等搞清楚失窃的五台变压器型号,我再请王政委帮着问问韦支,看其它地方有没有发生过类似案件,能不能串并,看看有没有其它线索。”
老丁刚才真是忧心忡忡,不知道这个案子怎么查,听韩渝这么一说豁然开朗,立马站起身:
“志强,你负责走访询问陵海和东启的废旧物资收购点和变压器生产企业,莪负责落实咸鱼刚才说得那些情况。”
“好,我这就回中队。”
“二师兄,外面下这么大雨……”
“被偷的是五台排涝用的变压器,市领导正盯着呢,就算外面下刀子我也要赶紧去查。”
作为刑侦中队长,辖区发生案值这么大、影响这么恶劣的失窃案,方志强的压力很大,说走就走,连晚饭都顾不上吃。
老丁同样如此,冒着雨去变电所了解情况。
老单位遇上麻烦,韩渝不能袖手旁观,赶紧用卫星电话联系贾永强,请贾永强组织力量帮着走访询问。
其实用甚高频电台一样能联系上,但不利于保密。趸船上的电话又打不通,只能用通话费用极为昂贵的卫星电话联系。
晚上八点四十六分,市领导和水利局、农业局、交通局等单位的领导终于回来了。
不但指挥调度室和隔壁的小会议室被征用,连电台和卫星电话都被征用了。
趸船上的电饭锅和煤气灶太小,做不了那么多人的饭。
韩渝正担心领导们晚上吃什么,老章低声道:“老钱,我们也不用烧饭,四厂乡政府准备饭了,让白龙港饭店做好送过来。”
老钱正准备开口,小鱼就窃笑道:“领导见我家船上有烟、有水、有方便面火腿肠和饼干,刚才买了好多。”
“这么说你爸这一趟没白跑?”
“当然没白跑,这是给公家办事,买东西归买东西,油钱归油钱。我刚才问过那个戴眼镜的,他说让章所写个证明,他回头帮着报销。”
韩渝笑骂道:“正在防台防涝,你知道这会儿江堤上、河堤上和那些排涝口有多少党员干部和基干民兵吗?人家都在抗灾,你居然好意思跟人家要油钱。”
小鱼嘿嘿一笑,理直气壮地说:“他们是在防涝,可我家在岸上又没田,关我家什么事。”
“你家在岸上没田,但你家在岸上有楼房,你就不怕楼房被淹?”
“这倒是。”
“所以不能光打自己的小算盘,再说你现在也是党员。”
“行行行,听你的,不找他们报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