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侯府。
永宁侯江恒正在书房和几个幕僚议事,
侯爵夫人在书房门口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见永宁侯一时半会可能议不完,
想了想,终是顾不了那么多,便直接敲门进去了,
六名幕僚见侯爵夫人进来,便纷纷起身退到一侧。
江恒转头,虽有不悦,但是也没表现出来,“出什么事了?”
“侯爷,您去看看君儿吧。”
江姝君今天从女学回来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连晚饭都不吃,
还叫人打了门房二十板子,原因是她今天回来的时候满脸漆黑,
门房不仅没把她认出来,还嘲笑这是谁家孩子走错了地方。
所以就从天而降了二十板子。
那板子下去,侯府的门房也该换人了。
不过换门房不是重点,重点是江姝君气到连饭都不吃。
“怎么连晚膳都不吃,府里的下人是怎么伺候的。”
江恒一边说,一边朝着院子里走。
永宁侯江恒,今年三十有五,正是掌家的最好年纪,
许是因为他平日事务繁忙,膝下并无太多子嗣,
除了三房和六房出了两个儿子之外,大房还就只有江姝君一个嫡出。
再加上江姝君在“江家枪”这一祖传功夫上,颇有些天分,
江恒平日里待这个嫡女也算是宠爱有加。
一听连晚饭都没吃,少不得要过来亲自关怀一下。
众人来到前院侧方的【鹰天武场】,
【鹰天武场】,光听这个名字就知道,是江家历代保留下来的练武之地。
此时,江姝君手里一杆红缨枪,正在练武场横劈竖劈,
招式并不复杂,但是手上力道却是压得最足。
侯爵夫人温氏瞧着江姝君那汗湿的小脸儿,
心疼极了,“君儿,别练了,你爹爹来了。”
江姝君一听爹爹来了,也不敢造次,收了招式。
虽收了枪,但是也没走到长廊这边来。
只说:“女儿没事,爹娘不用管我……”
说的是没事,但是语调里分明带着哭腔,一双眼睛也是又红又肿。
温氏吓了一跳,也顾不得武场里都是灰,让丫鬟托着手就走过去,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跟娘说。”
江姝君被她娘抱在怀里,内心委屈又屈辱,
但是面上还是紧咬牙关,“没谁,是我自己不高兴。”
温氏不信,正准备好好问问,
而立在回廊那边的永宁侯却是发了火,一巴掌拍在栏杆上,“说!谁欺负你了!”
江姝君被吓了一跳,
然后一股委屈涌上心头,丢了手里的红缨枪就开始哇哇哭,
“是钱团团,是窥生院的钱团团,她逼我给她说对不起,还在我脸上画牛屎!”
我堂堂侯府千金,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上书房的学生?”温氏略略惊讶,“这个钱团团是谁家的小孩,竟敢欺负到君儿头上。”
想来应该不是什么高门子弟,毕竟没有哪个高门子弟会愿意画牛屎。
温氏派了人去上书房打听,然后哄着江姝君去吃晚饭。
江姝君气是气,但是抵不住肚子饿,只好边气边吃饭,
看着桌上的饭菜,她想到今天中午膳堂的事情,
再看看被打得缩在窝里不能动弹的九尾狐,
吃着吃着,又气哭了。
可把温氏给心疼坏了,想着一会儿上书房那边回话是哪家人家,
她今晚上就带着人去要个说法。
可是……上书房没给回答,
甚至还没好气的补了一句,“无可奉告!”
光听这句话就知道上书房的人,今儿火气大的很。
没错,
此时,三位长老这会儿才刚刚出宫,他们在出宫之前,被皇上骂了足足半个时辰,
从“垫子太硬”到“教风不良”;
再从“膳食难咽”到“敷衍学生”。
骂的上书房三个部门愣是不敢反驳,
只能跪着表达:回去就改回去就改,皇上您消消气。
三位长老释放了一些良好的改错态度之后,
皇上的脸色才好了些,
季大司正趁机问,“皇上,不知道小郡主是喜欢丝质的垫子,还是棉质的?”
然后,他就被皇上踹了一脚给赶了出来。
三人出了承乾殿,慕容敏忍不住笑话季大司正,
“丝质还是棉质这种问题,还需要问?你肯定是都都备上啊。”
孙齐瞧了一眼两人,“都不对,应该说小郡主以后绝对不会去行思阁了。”
行思阁那是犯了错的学生去的地方,人家小郡主去那儿干什么,
既然不去,我管你是丝绸垫子还是棉布垫子。
所以你这个问题就不该提!
孙齐给出了正确答案,但是刚正不阿的季大司正不服,
“她以后不来行思阁?那不可能!就她那个不安分的性子——唔……”
孙齐赶紧捂住他的嘴,“你要是再大点声儿,这话让小公公传到皇上耳朵里……
我估计你明天就得从大司正变成普通司正!”
季大司正:“……”小声点就小声点,吓唬老夫作甚。
三位长老从宫里出来之后,也没敢回府休息,
而是去了上书房,打算连夜琢磨个修改方案,
——皇上都亲自批评了,那必然是明日就得改正的。
下了马车,三位长老一路走一路讨论,
孙齐捋了捋长胡须,“后厨和垫子的事情倒是好办,主要是金牌和金箭……”
说着就看向负责管理库房的慕容敏。
慕容长老将袖子一甩,“上书房此等清风雅静之地,即便是库房,也不会有那等黄澄之物。”
季大司正最看不来的就是他这清风无匹的样子,
当场揭穿,“你昨儿不是还去周小福定了一套金饰,给你家那新娶进门的姨娘做生辰礼?”
(【周小福】:大楚知名的金饰铺子,分号开遍十多个城池,如今正在青鸾城开最大的分号铺子。)
孙齐一听,“这不巧了吗,姨娘刚进门就有了立功的机会,金饰一融,金牌金箭不就有了。”
慕容敏:“?那老夫的脸往哪儿搁?”送出去的生辰礼,还能要回来?
季大司正一本正经,“啥脸不脸的,人家姑娘愿意给你做妾,难不成是看上你的金子?
那不能,我觉得人家是看上了慕容长老的清风品质。送啥金饰啊,做首诗给她,合适。”
慕容敏:“……”
慕容长老听得一肚子的火,你们这两老匹夫……
正要怼上两句,
就看到永宁侯府的大管家来上书房了,监学司的人正在接待。
江管家见上书房的三大领导从外面进来,赶紧起身行礼,
孙齐笑着虚虚抬手,“江管家可是有事?”
“三位先生大人,是这样,我家夫人派老奴来问问,窥生班的那个叫钱团团的孩子,到底是谁家的——”
江管家的话都还没说完,就当他说完“钱团团”三个字的时候,就察觉到了气氛好像一下子冷了下来,
别的不说,就说孙长老前一秒还笑脸相迎,怎么现在立刻就把脸垮了下来。
孙齐垮脸都还算好的,
慕容敏是直接一个“滚”字都含在了齿间,
若不是现在已经到了德高望重的年纪,绝对已经把这个字砸在了江管家脸上。
——老夫今晚上最不想听的两个词,一个是“金牌”,还有一个就是“钱团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可是江管家不知道啊,
见三位大佬脸色不好,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们,
正要询问一番,然后季大司正冷冷看他,“无可奉告!老夫劝你少打听。”
说完就叫人送客。
江管家被这么呵斥了一声,以为是哪里有误会,所以想重新进去说清楚,
但是监学司的人关门比较猛,
“砰!”的一声……
……
约莫两刻钟之后,
江管家一边擦鼻血,一边跟侯爷汇报,
“上书房的季大司正说‘无可奉告’,奴才该死,什么都没问到。”
还撞了一鼻子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