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大军之后的飞骑,正常情况下的速度是非常之快的。
袁重六领命之后,单骑狂奔,在吕布铁骑与马腾军交手时,他就提前一步赶赴到了汜水关诸侯的扎营之地。
借助夜色,他将马匹藏在林子里,自己则是步行,悄悄朝营寨摸去。
他要尽量观察一下,此刻的汜水关围城之军的动态。
此刻的汜水关外,除却临近卞水的那面,也就是汜水关背靠之地,其余可谓是三面呈死围之状。
要将汜水关守军困死的决心可谓是无比坚定。
这里驻扎了二十万大军,其中步军十八万,骑军两万,连营二三十里。
从高处俯视,整个汜水关外的地面,全部灯火通明,彷如大地之日冉冉燃烧,将天空都映的昏黄。
“白天或许看不出,但夜里还真是壮观,这等雄伟军势,难怪失了大将的汜水关守军只能待在关内等死。”
“虎牢关外的贼军连营,只怕是要比这里的更加壮观。”
袁重六默默爬上一棵大树,警惕的打量着远处的营寨。
汜水诸侯联军以逸待劳许久,又是不急的那方,军容相对严整。
营内营外的巡逻卫队,秩序也都相当井然。
看上去一切都很正常。
但就是这么正常,反倒让袁重六察觉到了一丝不正常。
他眸子铮亮,心中暗暗想着,这支军团虽说一切如旧,可也恰恰说明了袁绍派出的斥候还未抵达!
否则,此时此刻的诸侯联军早就如临大敌了,营中兵马必定要大规模调动,防备官道奔袭而来的吕布将军。
可现在,对方分明是没有做足准备。
一切照旧,就代表没有新的讯息传递。
“奉先将军说过,袁绍斥候若想成功传报,必须从北方绕行,然后走荥阳官道,一路畅通无阻,才能快速抵达汜水关,由于是单人单骑,哪怕是路程相对较远,但仍然有可能会先己方一步抵达。”
袁重六作为首批被精挑细选进入勾栏部的特训士卒,后来又成为其中的佼佼者被选入侯府重地,为吕布镇宅守护家眷,可谓是极为精干。
他心思急转间,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假设现在袁绍的斥候已经奔赴在荥阳官道上,很快就能到汜水关大营。
那么自己已经先到一步,有没有可能提前埋伏在大路上,将疾驰而来的飞骑截杀呢?
如此一来,汜水关诸侯自然就耳目闭塞。
“就这般做!刚好汜水关被围的水泄不通,我根本就无法传递信笺。”
“但若是前往官道守株待兔,截杀了斥候之后,正好顺势往北,游过卞水,从汜水关背后上岸,才有机会把信笺送出。”
心中有了计较,袁重六很快就行动起来,他牵出马匹,绕开了联军大营,朝荥阳官道跑去。
……
荥阳官道。
袁绍为了保证信息能够及时抵达,派出了一什轻骑斥候队,护送消息。
至于为什么没有派出多支斥候,从不同的方向赶到汜水诸侯这里。
那是因为,整条路线中,唯有这一条是最顺畅,最直接,最快速的。
哪怕朝其他方向多撒出几支斥候队,但来的太慢,也是无事于补。
只怕等斥候赶到,吕布都已经开始突袭了。
“快到了!弟兄们再坚持坚持!已经可以看到前方的营寨火光了!”队长大喜,为自己的属下打着气。
赶了半天的路,他们也是争分夺秒,中途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
众人早就渴的嘴唇干裂,胯下的战马同样也好不到哪去,若是照这种速度再跑上半天,只怕马儿都得累死。
“好在!我们赶在了吕布大军的前面!比他们先到!只要营内各路主公能做好御敌防备,就算是吕布,也无计可施!”斥候队长心头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信息的传递,在古代战争中尤为重要。
可以说,有了信息差,就有了降维打击的基本盘。
如果耳目失聪,任你本事滔天,最终也只能败兴而归。
“驾!”斥候队长毫无吝啬的再次扬起马鞭抽打,可下一瞬,只听一道破空声响起,他挥起的马鞭再也无法落下。
一支箭簇射穿了他的脑袋,前额进,后脑出!
“不好!敌袭!”其余九人心中大慑,没曾想刚松了口气,眼瞅着大营就在千丈之外,以骏马奔跑的速度很快就能到!
谁曾想,心神就松懈了刹那之间,便被暗处射来的冷箭夺了头儿的性命!
“嗖!”
接连响起数道破空声,可却只将一人射下了马。
暗处的袁重六暗叹可惜,对方有了防备,想偷袭就没那么容易了。
索性,他将弓箭抛下,骑着高头大马,手握西凉战刀,跃到了官道正中央,拦住了斥候队的去路。
“只有一个人?”原本如惊弓之鸟般的联军斥候顿时来了气性,这人怎么敢的?
就一个人还如此嚣张!
大摇大摆的跑到自己等人的眼前!
难道真当我们是面团捏的?
“宰了他!”八名轻骑大怒,举起长矛朝形单影只的袁重六杀去!
战时能够做得斥候的,特别是传递重要情报的,就没有一个是生手,各个都是身经百战的悍卒。
称得上精锐中的精锐。
袁重六冷冷望着杀将而来的骑卒,手中战刀缓缓抬起。
你们,全都得死!
……
一炷香的时间打眼而过,天边鱼肚渐渐泛白。
荥阳官道东北方向,卞水岸旁。
一道黑影鬼鬼祟祟的出现,他卸下了身上的甲胄,抛入水中沉底,紧接着弯腰埋首,口中衔着一封漆上的信笺,缓缓探入了冰冷刺骨的卞水中。
“嘶……!”
袁重六脸色苍白无比,他咬牙试探着游了几步,腹部被紧紧裹住的贯穿矛伤经过冰水的浸染,开始不断地渗出鲜血。
好在,这种刺骨的冷冽,能够短暂麻痹他的伤痛。
他哆嗦着直打冷颤,最终心下一横,摆开了臂膀用力朝对岸游去。
一定要送到!
一定!
将军重托,万不能相负!
卞水横跨数十米。
若是寻常,对于袁重六来说自然不在话下。
可如今他身受重伤,水温又低到常人难以承受的温度。
每一息,他都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与煎熬。
若不是信念与意志力惊人,只怕早就沉了下去。
“三丈……”
“两丈……”
袁重六脸色青紫,终于在最后一刻伏在了岸边,他艰难的往前探着身子,如地龙般蠕动。
望着近在咫尺的汜水关,他毫无血色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容。
“将军……属下只差一步了……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
袁重六打起最后的精神,顾不得伤口上泡开的衣布与显露在外的肠子,跌跌撞撞的朝汜水关下走去。
每一步都仿佛要耗尽他全部的力量。
此刻城头之上,眼圈发黑的张济正在巡视。
平日里,他极少往卞水这边探查,因为这里几乎不可能会被诸侯联军攻上来。
他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大概扫了一眼关下,正准备回府邸休息。
“咔!”
突然,一声碰撞的声响惊动了他,只见一铁制飞爪凭空扒住了墙垛!
张济脸色大惊,敌袭?!
怎么可能?
诸侯联军脑子坏掉了?
“放箭!把爬上来的人射下去!”张济发出命令。
身旁士卒立刻弯弓搭箭。
紧接着张济察觉到不对,怎么只有一个?
诸侯联军派一个人夜里爬墙头?
“慢着!拉!快!顺着这个绳索将下面的人拉上来!”张济似是想到了什么,难掩心中激荡。
城下,袁重六见飞爪固定,将绳索的另一端缠在自己腰上。
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明明没了力气,却仍旧如本能般向上爬着。
“嗖!”一道破空声响起。
袁重六闷哼一声,肩胛已经被后方的冷箭射穿。
袁重六咬紧牙关,几乎快将信笺塞进喉咙里,只为了这至关重要的情报不会因松口掉落。
紧接着,接连数十道破空声响起……
“狼骑陷阵!有我无敌!”
“并州狼骑!随本将凿阵!杀!”
“下去记得领赏,这是命令!”
“你可以不要,但本将军不能不给,正所谓赏罚不分明,何以领军服众?”
他的眸子彻底黯淡,嘴角却噙着笑意。
将军,属下不辱使命。
只是有些累了,要休息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