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健从迷迷糊糊中醒过来,首先看到的是残破的屋顶,阳光从大大小小的缝隙中斜射进来,穿过蛛网,浮尘在光影中掠动,顶部的神佛彩绘被风雨侵蚀的乱七八糟,反而更像恶鬼邪神。
逐渐清醒的大脑恢复了对身体的感受和支配,浑身酸痛,努力坐起身来四顾,发现自己处在一个破旧的小神庙里,庙里供着一个状貌凶煞的神像,底座篆刻的繁体字迹已经模糊,隐约是“暘山山神”四个字,而他之前就睡在铺了干草的供台上。
意识陷入黑暗之前,车速已经有所降低,但在那种情况下,他一心想要弄死王普,然后控制车子,车速降了多少,却没有具体的概念,最终,剧烈的碰撞,自己应该被甩砸在挡风玻璃上了。
没死!
但,不应该在医院吗?这又是什么地方?
淡淡的中药味萦绕,他坐起身来,搓了一下脸,却猛然怔住,举着双手在眼前看了又看,然后用手一点一点摸着自己脸颊,头发,以及身上套着的极不合时宜的衣衫。
搞什么?身体损伤太多,大面积移植替换?自己这是昏睡了多久?
片刻之后,他使自己镇静下来,无论什么情况,至少自己还活着,恶意的谋杀已经发生,应对事情的前提,是把事情弄清!
简单地活动腿脚,他准备起身弄清现在的情况。
吱~呀
正当他对着供台前奇怪的鞋子发愣时,破旧的门被推开,一个面容阴鸷,衣着奇怪的老头,端着一只陶碗,走了进来。
“少主,你醒了!”
老头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快速跨过来,去搀扶趿拉着鞋子,准备站起来的少主。
什么鬼?拍戏?不合理啊?
他看了一眼奇怪的老头,蹬上奇怪的鞋子,往门口走去。从微末到巅峰,十几年的经历已经养成足够的威势,一个眼神之间,展现出的气势让老头行动为之一顿。
他现在就一个念头,出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刚走到门口,回过神的老头身影一闪,后发先至,左手抓住他的手臂,右手仍然稳稳端着陶碗。
“少主,你重伤初醒,不宜走动,外面风大,先喝药吧。”老头眼巴巴望着他。
他不想与这奇怪的老头纠缠,脚下用力,想要挣脱老头。
然而没想到老头力大惊人,自己一挣之下毫无松动,无奈,他回头,看着老头。
“你是谁?为什么拦着我?”
“少主,你…老奴陈重啊”,自称陈重的老头眼怀希冀地望着他。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你放开我,我要出去看看!”
眼神坚定,语气淡漠!
老头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但好像也不敢违拗他的意思,慢慢松开他,然后随他一起,走了出去。
破庙建在山腰,入眼是一片荒凉的、连绵不绝的山岭,一条小路经过山神庙前,一边通往山的深处,一边向山下延伸。
近处的植物已经吐出淡淡的绿牙,远山仍以灰色为主调,偶尔有一片暗沉的绿色,是常青的植物。这大约是某个温带山岭的初春,时间是早晨十点多十一点的样子。
初春啊!怎么会是初春?阳光洒落下来,他微微颤抖着,那是来自心底的寒意。
“少主,先进去喝药吧,你身上有伤,吹不得这早春的山风!”
“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虽然强自镇定,但他的声音还是有些飘。
“少主,你别吓老奴,你真的不记得了吗?你先进去喝药,老奴慢慢给你说……”
一个小时后,陈重出去热药,顺便准备食物,陈子健坐在供台上,手扶着额头,无言叹息!
这不是做梦,自己对于古代没有具体的认知,想象不出古代的样子,潜意识没有印象,所以也不可能是被人催眠,就算是电影里演的造梦也说不过去,这样的梦境对造梦者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他就这样,从生活了三十余年的地球,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对于现在的身份也已经大致弄清楚了,他叫陈开,十二岁,是西王陈宗盛的独子,而他的父母也就是西王夫妇,已于一个月前的上元节时在原州苍青县祖祠遇刺身亡,而他,作为幸存者被忠心的老仆带着,流亡江湖。
尽管在陈子健看来,这个故事显得离奇而又荒谬,但目前,他不得不暂时接受这个身份,在他具有引导性的交谈中,为了帮他寻回记忆的老仆吐露了很多信息。
国号大夏,年号咸兴,现在是咸兴三年,此夏并非中国历史上位于商、周之前的夏,夏家以宗姓为国号,而今在位的乃是夏朝的第四任皇帝,夏高宗夏文振。
二人目前所在的地方乃是梁州的东部,陈开知道中国古代有以州县为行政区划单位的朝代,却不清楚梁州在哪里,只是根据气候和地形,大致推测应该在偏西的大山区。
西王镇守原西路,统领原西现有六州军政,王府设在原州城。根据陈重的描述,原西路应该位于后世的甘肃宁夏一带,原本下辖十二州,皆是大汉领土,新汉末年战乱时,被北旗和大逻瓜分占据。
大夏自承新汉,陈宗胜也是因为收复原西六州被封王,是大夏朝唯一异姓王,也是唯一有封地、有实权的王爵。只是原西十二州只收复一半,还有六州仍被他国占领。
拥有这样的身份和背景,却在被刺之后流落江湖,不回王府,难免让人奇怪,理由陈重说的很细碎,但陈开大致总结了比较核心的四点:一是王妃命令;二是谋刺一方实力很强,王府未必安全;三是谋刺事件暴露出王府有潜伏极深的内奸;四是一把手身死,原西路政权动荡,尽管大部分人忠心可用,但貌似二把手有问题。
其实让陈开看来,王府不安全,江湖也更加乱,因为追杀他们的并不止谋刺的一方,西王夫妇遇刺身亡的消息传开后,据说整个大夏朝中西部江湖都动了起来,只因西王还未封王前,曾奉命剿杀江湖黑道、绿林匪盗势力,陈宗胜研究训练小杀武阵,让军中健卒可通过配合力敌江湖习武高手,整个中西部江湖势力差不多被陈宗胜率精兵杀了半边天。
但自古以来江湖黑白哪里能够分得清楚,或者说江湖哪里有黑白之分,所谓的剿黑除恶也不过是皇帝对武林势力、对习武者的一次清洗和削弱,陈宗胜作为执行人,自然也因此与江湖结下滔天怨仇。
但陈宗胜毕竟也不傻,他在剿杀江湖势力的时候,借着行动也为很多人报仇、牟利,以此施恩,所以最近围绕着这主仆二人活动的其实大致可以分为两股四方势力。
一股要杀之而后快,一股要救人于水火!
要杀的又分为谋刺者和江湖旧怨两方,要救的则分为王府及其下政权一系和江湖旧恩两方。这样的局面才导致了陈重可以护着陈开,逃亡近一个月任然顽强存活。
只是人心隔肚皮,二人谁也不知道他们碰到的会是哪一方,也许口呼救人者等走近了便会给你一刀,据陈重所述,在三天前,另一名护卫陈轻便是因此而死,严格来说,陈开本人也已因此死了。
“少主,药热好了,你先喝药!喝完我给你盛稀饭”,陈重满脸慈爱将热好的药递来。
陈开接过,一口喝掉,陈重接过碗,出去盛饭,经历过过无数谈判和磋商的他,自然能从神态里判断出陈重说话的真假,何况陈重身手迅捷,端着药碗走路,药水居然纹丝不动!之前谈话中他也自承有相当高深的武艺,如果他要图谋什么,又何须借助药物食物。
陈子健已经大致清楚,这个世界是真的有武功这种东西的,这种情况下,他只能跟着眼前这位老仆,谁知道如果他单独离开会不会被某个小喽啰灭掉,至少陈重对他,或者说对陈开,并没有恶意。
“少主,现在形势危难,不比在王府的时候,只有稀粥,你将就一下,”也许是因为原来的陈开是个娇惯的人,也许是觉得自己没有尽好仆人的责任,陈重尽可能的语气委婉,“并且,咱们在这里已经呆了一夜又半天,不能再待下去了,必须换个地方,所以吃完饭咱们就得赶快走,暴露了就麻烦了。”
陈子健点头不语,二人开始喝粥。
饭后,陈重收拾了东西,其实也就一个小包袱,一把大刀。
陈重小心低掩去了活动的痕迹,造成小庙近期从没有来过人的迹象,然后蹲下身子,示意陈开爬上去,好背着他走。
不知道是因为基因还是营养的问题,陈开虽然才十二岁,但已经接有大约一米五六的身高。他看着披散着花白头发的老头,拒绝了他背自己:“你走前面,我跟着你。”
“没事的,少主,老奴习武之人,你上来,我背着你走。”
“不必了,我伤已经好了,跟着你走就行。”陈子健再次拒绝,陈重无奈。
二人一前一后的离开山神庙,其实陈子健不知道的是,陈重背着他,会走的更快一些,陈重也只以自家少主伤了头,得了失魂症,暂时不再与他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