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孙建国正冒着零下七八度的严寒,坐在小水库堤坝上,看着黑黢黢的水面发呆。
从孙传武家出来,他原本是径直往家里走的。
走了一半,突然接到吕燕打来的电话。
“孙老板,在忙什么呢?有没有空搭理小女子呀?”
故作轻松的开场。
“年三十呢,有忙好忙的?在走路呢,上我奶奶家坐了会儿,刚回来…”
不知怎么搞的,孙建国有种跟恋人聊天的错觉,说起没有营养的废话来,也一点都不觉得烦。
吕燕“哦”了一声,“我…我就是闲得无聊,跟几个同学打打电话、拜拜年…”
这个借口有点可笑,哪有三十拜年的?!
孙建国想起上辈子大学期间跟吕燕谈恋爱的时候,也是这一年,也是大年三十的晚上,他敲开小卖部的门,给吕燕打了半个钟头长途电话…
每逢佳节倍思亲,他突然想家了。
当然,想的是上辈子那个家。
想他的闺女,儿子。
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闺女是不是还任性、淘气?
儿子能不能成熟起来、承担起兄长的责任、支撑起兄妹俩这个小破碎的家庭?
这辈子估计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想到这他心里一阵绞痛。
虎妞跟二涛就跟上辈子完全不一样。连妈都不一样,要是一样就见鬼了!
要是跟同一个女人生的呢?
孙建国摇摇头…
成千上万的小蝌蚪,只有一个成功突破重围,这个他哪能控制得住?刚好能生出来上辈子的闺女跟儿子?
“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想起一件事情来…”
吕燕有点嗔怒道,“哼!爱服了呦!真是服了你了!跟大美女打电话也能走神!”
透过电话,孙建国甚至可以想象出她调皮又可爱的表情,连叫“不敢”。
吕燕压低声音,咕哝道,“你有什么不敢的,亲都亲了,流氓…”
孙建国干咳几声,“那什么…放心,我会负责的…”
“呸!哪个要你负责了,我才看不上你呢…”
对面的吕燕情似乎是绪上来了,声音高了八度,絮絮叨叨的一口气喷了好长时间,无非是吐槽姑奶奶美若天仙,追求者有一个连,看上谁谁家祖坟冒青烟,你孙建国何德何能,老娘根本看不上你孙建国…
说着说着,她声音慢慢低沉下来。
大概是觉得没意思吧,打住了话头。
叹了口气,委屈巴拉的说,“…刚才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想到你,就想跟你说几句话,特别特别想、非说不可的那种…你不会嫌我啰嗦吧…”
孙建国抹了把眼角的泪水,认真的说,“没有,你能想起我,我很高兴!等我回江城了再去找玩你好不好?”
“真的?!”吕燕显然是喜出望外,语气里透着欢快,“哈哈,这可是你说的哦,不准反悔!”
孙建国对着电话,斩钉截铁的说,“嗯,不反悔,我会认真对待这份感情的!”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
良久,孙建国听到吕燕在低声啜泣。
……
接完这个电话,孙建国心里有点不淡定了。
想起孩子,他心里阵阵抽痛,跟丢了魂一样,漫无目的晃悠。
星空下,他冒着严寒,坐在小水库堤坝上,看着黑黢黢的冰面发呆。
他最牵挂的还是上辈子的两个孩子。
也有点想吕燕,毕竟是做过十几年的夫妻,在一起度过了多少个除夕……
人死如灯灭,将近三年时间过去了,在那个回不去的世界里,他存在过的痕迹已经很淡了吧?
除了血脉至亲,谁还会记得他?
繁星满天,星河灿烂。
像藏蓝色绒布上洒满了碎银子。
宇宙浩淼,苍穹之下,繁华尽处,小村之外,形单影只,遗世独立。
有些亘古苍凉的意味。
即使现在有了唐静,有了翠翠,还有父母兄弟姐妹,有寝室的朋友兄弟,这个时候仍然有无法化解的思念。
果然,人最终还是孤独的。
……
在水库边坐到十一点半,鼻涕都冻出来了,屁股蛋子也冻得冰凉,孙建国才起身回家。
马上要迎来新年了,这么重要的时刻,应该跟家人呆在一起。
对守岁这样的老派风俗,他上辈子有些不以为然,甚至有些不屑为之。
这次有机会重活一回,反而重视起来。
生活需要仪式感。
毕竟是千百年传下来的民俗,从这些仪式中可以咂摸出生活的滋味,汲取精神上的滋养。
祖先们一定是历经磨难、一路披荆斩棘才来到这块土地上,然后决定留下来繁衍生息。
不管出色,还是平庸,他们每个人都曾是鲜活的生命,每个人都曾经历过生老病死、体验过喜怒哀乐。
然后,走完自己的一生,成为自然循环的一部分。
也许无数个相似的除夕,他们也曾像自己一样,回忆着一年来的点点滴滴,怀揣着各种遗憾,担忧着不确定的命运,憧憬着来年的能有个好年景。
能陪他解闷的除了母亲的唠叨,就只有电视机了。
辣妹子、甜歌天后、我大清格格等女歌手纷纷登台献艺,刘天王也表演了他的代表作忘情水。
这些老歌孙建国听得津津有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