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早上。
四妮儿起床后,赵丽云给她穿了一身新衣裳,扎了三个小辫,头顶一个,脑勺后头俩。
然后头发插了一枝鲜艳的红花。
就是《白毛女》里头唱的“你家闺女有花戴”那种花,女孩儿过年戴花是北方的风俗。
时间已经是九五年,农村地区的很多风俗里头,还有封建思想的烙印。
典型的就是重男轻女。
比如,家里来了客人,女人不上桌。
再比如,大年初一,女孩不拜年。
还有彩礼。
男方结婚前都要给女方家里彩礼,彩礼源自古时候的聘礼,收了聘礼,女人嫁过来就是男方家的人了,这不是把女人当成商品买卖吗?
细究起来,也是一种陋习。
四妮儿打扮停当,吃过饺子,却发现孙建国还在炕上躺着。八壹中文網
二哥不用拜年吗?
人家建学早早的被建军喊起来,跟着一起出去拜年了。
又看见赵丽云从柜子里摸出一瓶烈酒,给孙建国胳肢窝、腹股沟这些地方擦上,还沾湿毛巾搁他额头上。
再加上赵丽云频繁伸手试探孙建国额头的动作,四妮儿知道,二哥这是“发烧了”!
四妮儿学着母亲,也伸手探了探孙建国额头。
嗯,好像是有些烫。
小丫头有些担心,仰着小脸问赵丽云,“妈,二哥会不会烫死啊?”
“别胡吣!”赵丽云没好气的说,“大过年的说啥诓话!?”
越是喜庆节日越忌讳“死”字。
四妮儿这样的小丫头片子,哪里懂这些讲究,被母亲一通训斥,眼泪珠子在眼眶里转悠。
宝贝儿子生病,赵丽云心情很差,要不是大年初一不能揍孩子,四妮儿这顿鞋底肯定是跑不了的。
刚好有人来拜年,赵丽云便出去招呼人家去了。
九点左右,招娣带着俩孩子来了。
她见孙建国躺着,就问赵丽云,“老二这是咋的了?昨天吃饭不还好好的吗?”
赵丽云没好气的说,“我上哪知道去?!”
四妮儿这个小不点跟侄子、侄女在炕上玩,很快就打了起来。
赵丽云嫌他们几个吵得厉害,影响孙建国休息,就让招娣把他们仨全都带回家玩。
她用的那些土办法都没有奏效,到了十点多,建军他们拜完年回来,孙建国仍然不见好转。
建军摸摸弟弟额头,忧心忡忡的对赵丽云说,“还是去卫生室看看去吧,别把人烧坏了!”
赵丽云也觉得烧得有点厉害,而且喊十句应一句的,也有点不正常,就点点头说,“你刚才经过看见没?咱村卫生室今天开门不?”
建军说,“管他开不开门,不开门我去叫李二叔,人都去了,瞧个病还不给瞧?”
孙建国头疼得厉害,艰难的爬起来穿好衣服,坐上建军的车去了卫生室。
村上的卫生室有平时就一个坐诊大夫,杨二海,也就是杨四海的二哥,翠翠的二伯。
杨二海先天小儿麻痹症,跟人学了两年中医,正好赶上村卫生室成立,跑去参加了镇上诊所的培训,就成了村里卫生室的大夫。
孙建国娘仨到卫生室的时候,他果然不在。
建军跑到杨四海家里,把孙建国发烧的事一说,杨二海不情不愿的离开了酒桌。
翠翠听说孙建国生病了,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跟了过去。
到了卫生室,看见孙建国蔫了吧唧的,脸色白得像纸,翠翠也顾不上杨二海跟赵丽云咋看她了,一屁股坐在孙建国身边,伸手探了探他额头。
她吓了一跳,“呀!建国哥额头好烫,估计烧得厉害!”
赵丽云翻了个白眼,没理翠翠,对杨二海说,“他二伯,先拿拿水银体温计给建国量量,看看多少度了。”
杨二海就拿水银体温计给孙建国量了量,等时间到了掏出来一看,“嚯,三十九度六!得打针!”
孙建国从小就怕打针,尤其是打青霉素,得做皮试,疼得要死。
杨二海配好两瓶葡萄糖注射液,颤颤巍巍的给孙建国扎上针,嘱咐赵丽云和孙建军打完一瓶自己换,就跑回去继续喝酒了。
孙建国别的不怕,就怕这个赤脚医生给他开错药。
他让翠翠把单子拿过来看了看,见是上头写的是青霉素之类的药,才放了心。
治不死人就行。
建军见孙建国打上针以后脸色好多了,也就放下心,没几分钟就回家去了。
赵丽云也跟他一起回去,她要给孙建国拿来水杯。
卫生室就剩下翠翠跟孙建国两个。
翠翠这才有机会问他,“咋搞得?夜里冻着了?”
孙建国躺在卫生室的钢丝床上,一床脏兮兮的被子盖在胸口,生无可恋的说,“估计出了恁多汗,受凉了。”
翠翠拿手绢给他擦了擦额头让的虚汗汗,埋怨说,“叫你逞能,冻死个人还非要弄…看你下回还敢不敢了…”
想起夜里的疯狂,孙建国忍不住笑了。
事实证明,爱作怪是要付出代价的。
在没有一丝热乎气的屋里折腾了半宿、出了一身的臭汗,送翠翠回家的时候又逞能把她一路背着回去。
结果就是,回来的路上筋疲力尽、体力严重透支。
再加上冬夜的小风一吹…
早上就不出意外的病倒了。
于是大年初一一整天,都是躺在炕上度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