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你怎么了？”团子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她。
阮陶平静：“我头疼。”
软绵绵的小团子一面用手，不怎么熟练得握着勺子喝粥，一面奶声奶气问道，“那母亲，你要快些好，大夫说我都好了，只要好好吃饭就行了。”
“我可能好不了了……”
团子眼巴巴看她。
虽然听不大明白母亲话里的意思，但因为看她去了，自己手中的小勺子并没有把粥喂到嘴里，而是喂到了鼻子上。
阮陶：“……”
阮陶没见过两岁多的小孩子吃饭，更不知道原来小孩子除了会把粥喂到鼻子里，还会伸手在把喂到自己鼻子上的粥，胡乱糊自己一脸。
阮陶一时找不到形容词形容自己眼下的心情。
而团子即便糊了自己一脸，也咯咯笑着看她，脸上写着开心，好像只要同她一处，怎么都会开心。
而且，还想把这种开心传递她。
团子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明亮而清澈，似冬日暖阳，也似夜空中的星辰。
阮陶微微愣住，一时没有出声。
而团子双腿继续悠悠荡着，笑眯眯同她说，“母亲，粥粥好好喝，你要不要也喝一口？团子喂你……”
人类幼崽啊~
虽然穿书前，阮陶眼中只有工作工作工作！不仅没有真正接触过小孩子，连猫都没养过一只，更不算很喜欢小孩子的一类，但就是同团子在一处的时候，尤其是听了方才团子说的那句话，心头的柔软之处莫名被触及了。
阮陶温声，“母亲不吃，你自己吃……”
在剩下的半个“乖”字还没出口前，阮陶又忽然回过神来，你是来母慈子孝的，还是来走反派继母剧情的？
头不疼了是吗！
当即，阮陶清醒过来，换了一副恶毒继母的冰冷语气，接着前面的话道，“我说，你自己吃！”
团子看了她一眼，忽然有些懵。
刚刚还好好的母亲，忽然好像有些生气了。
团子然后赶紧低头拿着勺子，听话得喂自己喝粥，她不想惹母亲生气！
余妈也不知道夫人怎么了，可夫人今日确实有些怪，一到苑中，二话不说，就要六小姐自己吃饭。
六小姐说不会，夫人就开始板着脸，六小姐不想惹夫人生气，只好自己抓着勺子喝粥。六小姐从来没有自己吃过饭，有时候要连着喝好几口，才能自己吃进去一口粥。但六小姐又怕夫人不高兴，吃得很勉强也没有停下来，还一面喝着粥，一面看着夫人，察言观色，看夫人有没有不喜欢她。
余妈虽然站在一侧，没出声，可看着六小姐的乖巧模样，怎么都有些心疼。
先夫人在生六小姐的时候过世了。
六小姐是她带大的。
虽然侯爷一直在外，老夫人也不怎么喜欢最小的这个孙女，但怎么都是府中的主子，吃饭穿衣都是有人伺候的，哪里自己吃过饭？
但夫人是六小姐名义上的母亲，夫人要怎么照顾六小姐，不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当过问的……
余妈没出声。
终于，团子还是没拿稳自己手中的勺子。
勺子忽然落地！
余妈和贺妈心中都咯噔一声，都不由转眸看向阮陶，不敢出声。
屋中伺候的其他下人也都纷纷低头，不敢看向阮陶。
团子也眨了眨眼，有些害怕得望向阮陶，怕自己没拿稳勺子，将勺子摔了，母亲斥责她。
屋中气氛一度凝固了。
就是一根针这个时候落下，许是都能打破宁静。
但阮陶一直没有作声。
慢慢的，屋中才都暗暗松了口气……
翠蝶连忙取了勺子来，余妈递勺子给团子的时候，试着同阮陶说起，“夫人，六小姐之前没自己吃过饭，一直都是苑中的下人在喂，今日才刚学会，勺子还握不稳，要不剩下的让老奴来喂？”
刚才原本是表演恶毒继母的最好机会，但阮陶看着团子那幅可怜巴巴的模样，实在没下得去口。
她怎么下得去口……
眼下阮陶正懊恼着，余妈就忽然创造了机会，阮陶当即拍了桌子，“喂什么喂！一天天的，六小姐都被你们这些人给惯坏了！想不吃东西就不吃东西，想挑食就挑食，想任性就任性，你们就听着任着！明知老夫人还病着，躺在床榻上起不来身，还拿六小姐吃饭这种小事去叨扰老夫人休息！是不是今日我不来，你们就听着惯着六小姐不吃饭了！要是我今日病倒起不来呢！是不是就翻天！”
头一次见阮陶发这么大的火，团子不仅吓住，还懵住了！
余妈和翠蝶更是吓得赶紧低头。
阮陶继续，“六小姐还小，你们也小吗！大夫说的话，六小姐听不懂，你们也不长耳朵吗！”
阮陶说完，余妈和翠蝶赶紧应声，“是老奴一时糊涂！”
“奴婢知错了！”
阮陶又拍了拍桌子，忽然转向团子，“自己吃！”
团子眼睛眨了眨，刚才还懵懵的，当即眼泪汪汪就在眼眶中打着转，眼见着鼻尖就跟着红了起来，嘴角耷拉着，原本就糊满了粥的脸上，又多糊了一层眼泪。
余妈和翠蝶都不敢抬头。
团子一面继续哭着，一面继续自己吃着饭。
“要吃蔬菜！”阮陶敲桌子。
“母亲，团子，团子不爱吃蔬菜……”团子哭得更大声了些。
“不爱吃也要吃，生病的时候就爱吃药吗！”阮陶狠下心斥责。
“呜呜……”团子哭得更厉害了。
“不准哭！”阮陶再次拍了桌子。
团子一顿，当即不哭了。
只是眼中一面包着眼泪，一面低头吃着蔬菜。
那模样实在让人看着心疼。
阮陶心中微软，但脑海中是清醒的，你是来做恶毒继母的！
阮陶心一横，“把蔬菜嚼烂了再吞！”
“吃肉！”
“汤要吃完了饭再喝！”
虽然但是，可一声声训斥下，阮陶的头真的没有早前那么疼了！
不知不觉间，一向挑食的团子真的将面前的粥，菜，肉和汤通通吃完了……
然后可怜巴巴看她。
阮陶：“……”
阮陶心中其实内疚，但也只能硬着头皮。
既然要演戏，当然要演足全套。
阮陶又朝余妈和翠蝶道，“今日六小姐怎么吃的饭，下次就怎么吃！要是任性不想吃，挑食不想吃，不吃就饿着，听懂了吗？”
余妈和翠蝶赶紧再次福了福身。
“老奴知晓了！”
“奴婢知晓了。”
阮陶再次看向余妈和翠蝶，“能伺候好六小姐，就留在苑中继续伺候；伺候不好，就换旁人来！六小姐尚小，能自己分辨对错，知晓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吗！要你们在苑中，不止是喂饭穿衣，是让你们时时刻刻替六小姐着想！替老夫人着想！如今老夫人还病着，不要什么芝麻大小的事情都去叨扰老夫人！小孩子想挑食的时候惯着，不想吃饭也惯着，任性还惯着，那留你们来做什么，直接放在我和老夫人带好不好！”
余妈和翠蝶再次低头，不敢出声。
团子也明显吓住。
最后，阮陶才看向团子，漫不经心交待了句“早些睡”，然后起身出了屋中。阮陶身后，贺妈、雅石、岚玳，并着自己苑中跟来的几个丫鬟婆子都赶紧跟上。
等出了苑落，贺妈才轻声道，“夫人今日对六小姐好像有些严苛了。”
“严苛吗？”阮陶搪塞。“我怕她挑食，想着治一治她，还有她苑中伺候的人，这么闹一回，下次总拎得清了。”
“也是。”贺妈竟然赞同，“六小姐动不动就生病，肯定也和平日里挑食，不怎么喜欢吃东西有关系。老奴倒是觉得夫人教训得对，余妈和翠蝶管不住六小姐，其实害了六小姐。”
阮陶：“……”
但贺妈想了想，还是朝她轻叹，“夫人是六小姐的母亲，夫人管束六小姐也是对的。只是，老奴怕夫人太严厉了，日后六小姐同夫人生分了。”
生分才好啊！
生分了，她反而更好走恶毒继母的剧情……
眼下，阮陶心中对团子多少有些愧疚。
她今日是对团子太凶了些！
但她也没办法……
团子不能同她太亲近了！
日日这么头疼，她怕穿书了也英年早逝。
只是团子高烧才退，她刚才又这么吓了她，团子今晚会不会做噩梦？
很快，阮陶又摇了摇头，又魔怔了是不是？
这哪里是她这个反派继母该关心的问题！
——但反派继母还是关心了，“贺妈，晚些去过问一声，团子睡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