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每个豆丁都如是想,但是每个豆丁的表情和眼神都不一样。
长歌略微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海凌尘。
母亲不在;一般来说,这种场合,祖母更是能躲就会躲得有多远的;姐姐在安置后宅之事,从晨间起就不见人影,忙得不可开交;眼下这处,他才是府中最大的孩子。
虽然他也不怎么喜欢眼前这个穿着大红色衣裳,一脸嚣张,挑衅,在他看来,表情还有些蠢蠢的,品味也和姐姐早前有得一拼的国公府三公子,但弟弟妹妹们都还小,他们可以表现出不喜欢,表现出厌恶,但他不能。
他在这里,就代表着南平侯府。
所以,傅长歌只是略微皱眉,小小少年,一幅略显老成的模样,就算海凌尘俯身,觉得他有意思,同他大脸杵着小脸,觉得好玩,傅长歌也既没退后,也没失礼数,只是合理又恰到好处的“稍稍不满”、“略微嫌弃”了些许。
海凌尘险些笑出声来。
有意思!有意思!
偌大个京中,这些世家子弟要么装腔作势,要么装模作样,要么胆小如鼠,要么了无趣味……
凑一起都不如眼前这个“一本正经”,既不想开罪他,又不想让他心情很舒服的小豆丁有意思!
这一板一眼的模样……
忽然,海凌尘恶作剧心起。
海凌尘再靠近。
傅长歌惊讶,因为海凌尘凑近,他不得不向后仰,因为后退不礼貌,所以只是整个人上半身略微向后仰避开;海凌尘往后些,他就松口气,然后上半身回来些。
海凌尘又忽然往前,他再忽然往后。
海凌尘觉得好玩极了!
傅长歌眉头果然拢得更深。
海凌尘觉得更有趣了!
傅长歌心中暗暗不悦着,对眼前这个国公府三公子的印象也越加糟糕,傅长歌也知晓对方在逗他好玩,傅长歌隐在袖间的指尖隐隐攥紧着,脑海中也在飞快思量着,如果海凌尘觉得好玩,一直玩下去,他要怎么办?初到京中,他不应当和海凌尘这样的人冲突,尤其是,还是住在隔壁的邻居,日后抬头不仅低头见。再退一万步,海凌尘同他闹腾,也比让海凌尘同四四和长允闹腾要好……
傅长歌心中也做好了准备,不卑不亢,但也不要得罪海凌尘。
只是思绪刚到这处,眼神还没反应过来,身子下意识往后仰,却没想到这回海凌尘没有按常理出牌,而是忽然出乎意料的张嘴,一声狮子吼。
傅长歌:0Дq
淡定,正经如傅长歌都被惊呆!也吓住!险些就摔倒,还是海凌尘眼疾手快伸手拉住他手臂,傅长歌才没有摔坐在地上!
但傅长歌这个“谢”字是说不出口的!
海凌尘也没指望他会说谢谢!
但是这恶作剧很得海凌尘的心!
好玩极了!
海凌尘得意得就差叉腰大笑了!
傅长歌心中窝火。
海凌尘笑得蹲下来,有意思极了!
逗小孩子,尤其是这种半大不小的知书达理的小大人,可比逗那群长大的木头,二愣子,傻二呆子有趣多了!
果然来看看新邻居是对的!
小新邻居们简直有趣极了!
比早前平安侯府那几个孩子有趣多了!
那几个家伙唯唯诺诺,只知道躲在许二和夫人身后,许二和夫人就像老母鸡护犊子一样,看到他就如临大敌,几个小孩子看到他就好像他要把他们吃了似的,一吓就哭,要么就跑,没趣极了!许二夫妇二人还紧张得不得了。
哪里像眼前的傅长歌!
只是,海凌尘忽然缓缓敛起了笑容。
长得同傅伯筠真像……
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
眼睛、鼻子、嘴巴,没哪处不像。
傅伯筠小时候应当就是这幅模样吧。
海凌尘慢慢环臂。
——傅伯筠,你放我下来!你有本事别使诈啊!你诈我!
——兵不厌诈,这么浅显的道理,三公子都不懂?不行啊!火候不够,只能烧半罐水啊~
——你这是兵不厌诈?!你这是使诈,使诈把我倒吊在树上!你这是偷袭!有本事你放我下来啊,单挑啊!你是不是怕了!你放我下来啊!
——三公子这么厉害,还是先和这颗树单挑吧,挑下来再说!
——你!你!倒吊着怎么下来!喂!傅伯筠,你回来!你回来啊!
——要真是你得敌人,谁会同你讲武德和你单挑?
——……
——海三,你和树挺配,回头见!
——喂!你给我回来!回头见什么!你把我放下来,这荒郊野岭的,我今晚不回去,我爷爷会揍死我的!还会把我赶出去的!
——诶,友情提示啊~你还是先担心荒郊野岭的狼,再担心你爷爷吧,毕竟你爷爷没长獠牙,和爪子啊~
——……
——傅伯筠!你他妈!喂!回来啊!你!你不要落在我手上!啊啊啊啊!傅伯筠,你不讲武德!啊啊啊啊啊!咒你死无全尸!
……
早前的记忆如同走马灯一样,一幅幅,一幕幕在眼前。
海凌尘淡淡收起目光。
最后,傅伯筠还是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兵不厌诈,傅伯筠这条老狐狸又怎么不知道孤身一人去羌戎的下场?
他比谁都清楚。
但他比谁都知晓,自己没有后路。
他退后,就是数十万的百姓血流成河,颠沛流离;他退后,就是千里江山,拱手让于旁人……
——要真是你的敌人,谁会同你讲武德?
是。
敌人是不会同你讲武德的。
甚至,不是敌人,只是与你政见不同,或是利益分歧的人,见到你身首异处时,他们心中也只会有快意,不会有惋惜。
其实,傅伯筠一早就知道的。
更知晓,如果他如果战死边关,旁人会如何对付南平侯府的这些孩子。
所以,他才要死得悲壮!
壮士扼腕,边陲悲怆。
只有这样,天子才会保南平侯府的血脉,旁人才会顾忌。
傅伯筠这样的人,不死可怕,死了可惜……
海凌尘目光重新回到眼前的傅长歌身上。
真像……
小小的傅伯筠,但性子却截然相反!
傅伯筠应当也希望他的命运与自己截然相反,不然,傅伯筠怎么会把自己的长子养成这幅文绉绉的模样?
保家卫国,也会有对着大漠孤月心中偶尔迟疑折返的时候。
傅家有一个他就够了!
他如此,他的儿子未必要如此!
没什么不好……
海凌尘淡淡垂眸。
再抬眸时,眼神恢复了早前的嚣张跋扈。
傅伯筠这家伙一肚子坏水,满脑子坏主意,他儿子可比他强多了!
海凌尘“啧啧”轻叹,“这么不经吓?胆子还不如你爹的万分之一啊~”
忽然说起父亲,傅长歌眼神从早前的吓住,惊呆,不满,隐忍和厌恶,忽然变成好奇,期待,也似忘了面前的人才戏弄过他,“你,认识我爹?”
傅长歌问起,四四,长允和团子都纷纷竖起耳朵听!
忽然间一群豆丁都这么“认真”且“崇拜”得看着自己,这种场面,早前好像还不曾有过。
海凌尘这等见过世面的人也有些心中没底了,连忙环臂,给自己增加气势,然后长声叹道,“认识,怎么不认识?京中还有不认识你爹的?那估计这人既瞎又聋吧……”
傅长歌:(´Д(︶︹︺)
傅四四:(。•v‸v•。)
傅长允:(ノ ̄ー ̄)ノ
傅团子:(。ŏ_ŏ)
反正,听起来不像什么好话!
反正,大家都不喜欢他!
母亲说过,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眼前的狗嘴再次俯身,然后吠道,“诶,你们爹爹当年可是我手下败将,看在当年他败在我手中求饶,要认我做大哥的份上,我既然勉为其难答应了,那你们几个小豆丁也算我海凌尘罩的人了!日后在京中谁敢欺负你们,你们就告诉他,海凌尘说了,谁找你们麻烦,就是找我麻烦,听懂了不?”
海凌尘说完再次环臂,觉得自己在几个小豆丁面前赚足了面子。
傅长歌没出声。
傅四四环臂,嘟起嘴,脑袋扭到一边,不看他!
土拨鼠叉腰,土拨鼠也脑袋扭到另一边,也不看他!
嚯~
都很有个性啊!
尤其是这两个小的!
最后,海凌尘目光落在最边上的粉粉糯糯小团子身上。
小姑娘嘛,怎么都会比对那几个小子亲切些。
而且,小丫头是真的又可爱,又好看,还不像那几个小子一样,要么一脸不忿,要么不让你看脸,海凌尘心中亲厚感直线上升。
“诶,小丫头,你听懂了吗?”海凌尘还特意追问了团子一声。
团子想了想,然后如实摇头。
“哪句听不懂?来,哥哥告诉你。”海凌尘就是对团子亲厚。
团子笑了笑。
“手下败将,听不懂;求饶,听不懂;认大哥,听不懂;罩的人,听不懂……通通都听不懂的呀!”团子诚恳摇头,也复述完。
海凌尘:“……”
哦,也是哦!
他忽略了。
但海凌尘托腮,“你记性挺好啊~”
团子笑道,“因为团子每天都要背很多书啊,只有记性好才能背很多书啊,这样母亲才会高兴啊!”
海凌尘眉头都拧巴了。
背书!
让这么小的孩子背书,还背很多书,还每天都背很多很多书……
海凌尘忽然想起被自己爷爷支配的恐惧!
然后不由代入!
这傅伯筠的继室“毫无人性”啊!
思及此处,正好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传来。
刚才光顾着同几个孩子闹腾说话了,都没留意身后有人到厅中了。
“母亲!”
“母亲!”
“母亲!”
“母亲!”
几个崽崽终于见到阮陶,都激动兴奋得不得了,要不是海凌尘还在眼前,早就冲过去了。
傅伯筠的继室来了?
海凌尘也缓缓起身,转身……
阮陶优雅,大方,端庄,温柔朝几个崽崽道,“还不好好谢谢你们大伯?”
海凌尘:(ΩДΩ)!!!!
大,大,大伯?!
说,说,说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