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颂园,便再次见到庄王妃等人。
早前在凌寒渡的戏台处,约莫有七八十个座位。
戏台下面这七八十个看席全部都坐满,前前后后一个空位都没有剩不说,连远处高台上都坐满了人,两侧的围栏处也都是人。
要不怎么说御史夫人今日丢尽了脸,因为是在凌寒渡这处出的差错。
若是在颂园,倒也不至于如此丢人。
也就是说,凌寒渡这处,主要是一个热闹,所以座位虽然是按照在京中的位置排序的,但高台和两侧却有不少人。
但颂园不一样。
颂园内里原本就不大,但景致优雅,错落有致,同方才凌寒渡这处全然不同。
内里伺候的宫人不多,也只有二三十余位华贵夫人,加上各自府中的孩童,还不如颂园外的一处空地密集。
再加之在梅园的僻静之处,整个颂园里,不仅安静,而且舒适,同园外的熙熙攘攘不同。
换言之,这处才真正是京中顶级女眷的聚会。
见了阮陶领三个孩童上前,庄王妃先招呼,“怎么不见你母亲,还有老夫人?”
一个是阮陶的母亲,一个是南平侯府的老夫人,没有阮陶来,阮母和老夫人却不能来的道理,今日,都是因为阮陶破例。
阮陶大方上前,“两人都听戏上瘾了,说这次的戏班子难得,都舍不得走,要再听一场。”
阮陶落落大方,没有怯场,周围也跟着笑起来。
在这处,人少反倒显得小圈子间的亲厚。
无论早前阮陶在不在这个圈子中,眼下已经在了。
“来我这里坐吧。”庄王妃相邀,一旁的女眷便起身,将庄王妃身旁的位置让了出来。
宫人极有眼力,在阮陶落座后便上前收拾,并奉了茶盏上来。
简单寒暄过后,庄王妃的目光便落在四四,土拨鼠和团子几个孩子身上。
之前在凌寒渡,人太多,不能一一留意。
眼下就在跟前,正好可以好好看看。
关于孩子的话题,也是女眷中聊起最多的话题。
能在颂园里出现的孩子,家世都不一般。
阮母早前就说过,今日赏梅宴,不一定各家中所有的孩童都会来,同理,眼下,在庄王妃跟前的,一定都是各府最看中的孩子。
诚然,这些孩子里也不都是安安静静的,也有吵吵闹闹,或者在耍脾气的。
但因为都是随家中的女眷长辈来的,暗地里比得不少,但面上总是都过得去。
当庄王妃唤到四四几人上前的时候,四四,土拨鼠和团子都大方上前,既没有孩童第一次见到庄王妃和眼前这么多夫人的拘束,紧张,也没有什么都不在乎的无礼。
“傅廷安/傅长允/傅团子,见过庄王妃,各位夫人。”
三个崽崽的声音清脆,没有很整齐,也没有很拖沓,一听就是小孩子正常的模样,是府中没有过多约束,让孩子少了童真与乐趣;也没有放养,如同脱缰的野马。
“都起来吧,让我看看。”庄王妃亲厚。
四四和土拨鼠,团子都闻声抬头,“谢王妃~”
这些礼仪阮母这几日都把关过了,原本南平侯府这样的人家,家中的礼数就是周全的,只是因为就在惠城,怕同京中的礼数不同疏忽了,再有就是阮陶嫁去南平侯府前,杨氏就过世许久了,老夫人自己也并不清楚,所以阮母把关,府中上下都放心些。
阮陶早前就听说过,不少孩子都是人来疯。
不管家中如何,但在人前,都很会给家中长脸。
都不需要家中提醒,自己就很自觉。
阮陶对四四,土拨鼠和团子并没有特别的要求,所以今日三人在这里表现出来的懂事,大方,更重要的是特别安静听话,让阮陶觉得今日的难度大幅度降低。
果真,听到三个孩子高高低低,各有抑扬顿挫,声长声短,但都在认真答话的模样,庄王妃同旁的夫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尤其是庄王妃。
今日见了不少孩童上前来请安,大多是调.教成了一板一眼模样才敢来她跟前,看多了,少了孩童应有的活泼,都似复刻一般,没多大区别。
反倒是南平侯府的三个孩子分明在家中就是自由的,还很有可能是闹腾的,但是今日一定很受规矩。
果真,庄王妃先问起最小的女孩子,团子,“你的名字叫团子?”
团子大方点头,糯糯道,“是的,王妃,我叫团子。”
这可爱的声音,无论是庄王妃还是旁的夫人都心中微软。
庄王妃逗她,“这名字倒是少见,不常听到。”
团子娓娓道来,“团子小时候身体不好,祖母就取了一个大气的名字,团,可以做棉花团,玉米团,一团又一团,就不单薄了,等团子长大了,再换一个名字。可是团子很喜欢这个名字,不想换名字,所以我是傅团子。”
奶声奶气的声音,再加上这段一定不是府中提前教好的说辞,倒成了今日庄王妃在赏梅宴上听过最有趣的一段。
庄王妃和各位夫人都跟着笑起来。
尤其是庄王妃,早前的疲惫都似一扫而过,只想同团子多说些话。
“我也喜欢这个名字,日后,无论你换不换名字,在我跟前,都叫团子,如何?”
团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庄王妃果真被她逗乐,“这孩子聪明,可有什么擅长?”
庄王妃是问向阮陶的。
一般很喜欢谁家的女儿,才会问谁家女儿可有擅长的。
这是在庄王妃跟前讨了好。
虽然颂园里坐着,在京中的家世背景都无可比拟,但见团子在庄王妃跟前得了这些讨好,也开始慢慢敛了些许笑意。
毕竟,谁家都有女儿。
但眼下分明是南平侯府的这个女儿最得庄王妃喜爱。
庄王妃问起,阮陶应道,“年纪还小,就喜欢玩。”
周围纷纷会意,陪着笑起来。
这就对了嘛。
没有所长也是对的,总不能什么都占了。
团子看向阮陶,母亲说她喜欢玩,那她就喜欢玩,她都听母亲的。
团子也跟着弯眸笑起来。
这一笑,便更讨人喜欢。
“口齿这么清楚,声音又好听,说起话来条理清楚,会的东西应答不少。”太尉府的少夫人,也就是孟静媛的母亲,这么一开口,旁人也跟着打量起团子来。
难不成刚才阮陶就是自谦?
许恬(孟静媛母亲)说的每一条好像都在理。
周围纷纷安静下来。
许恬温和道,“来,告诉王妃你会什么,如实说。”
一旁,庄王妃颔首,团子看了看阮陶,见阮陶点头,团子才道,“团子会背诗,会被很多很多的诗。”
哟~
周围又都笑了。
团子是个女孩子,而且年纪又小,说自己会背诗,应当是会背几首,就全当成是自己的擅长了。
到底是小孩子。
阮陶没有戳穿。
庄王妃是真的喜欢团子,“会背诗,那真的很厉害呀,你印象最深刻的是哪首?”
都知晓庄王妃是在给小孩子台阶下,只要答出印象最深刻的一首,也就当做会背了。
于是,都等着团子开口。
“有很多。”
哦豁!
台阶都被自己拆了。
周遭虽然都温和亲厚,但心中都已经开始等着看笑话了。
也等着看,阮陶稍后要怎么救场。
但阮陶全然没有动弹过,而是用欣赏的眼光看向团子。
今日的团子,身上都散发着光芒。
对,如果说方才的团子是糯糯的,眼下的团子则是充满灵性的,眼中有光的。
“来京中的路上,同母亲,祖母,哥哥,姐姐,还有曲叔叔,我们坐了船只,船只穿行在山林里,看到了很多平日看不到的风景,黄老先生告诉我们,这是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周围愣住。
“八月中秋途径武城,在武城的时候,我们在楼台上赏月,吃月饼,楼台很高,风景很美,四哥哥和五哥哥在一旁玩闹,黄老先生就说,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周围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去清台的路上,见到了一位老翁,拖着重重的炭车,阮赵和阮钱他们去帮忙,黄老先生感叹,卖炭翁,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
“……小时不识月,唤作白玉盘。”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借问客从何处来,牧童遥指杏花村!”
……
周围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都牧童遥指杏花村了,自己家里这么大的孩子,还在“鹅鹅鹅”!
而且,就除了“鹅鹅鹅”之外,都背得极其痛苦,他们家的背得这么轻松!
虽然只有傅团子一个人说要背,但每次傅团子开始背的时候,傅廷安和傅长允都能一起背。
还能分段背!
还有抑扬顿挫!
还能说出整首诗的背影,表达的情感,还能正确的运用?!!
根本不是死记硬背!
这才几岁?
周遭的脸色都纷纷不好起来。
南,南平侯府平时里都那么卷的吗?
稍后要是庄王妃一高兴,把这里的崽崽都叫到跟前,来一场对诗比赛,那,那……
周围的惊讶和错愕中,庄王妃真的开口了。
但幸好庄王妃没有一时兴起,要来一场赛诗会。
周围纷纷收起僵硬的笑容。
但庄王妃又道,“那我考你一个。”
傅团子看她。
庄王妃应当是要特意逗她的,“府中养了十只兔子,三只猫,两只鹦鹉,一共有几条腿?”
嚯,周围都掩袖笑起来,庄王妃这真是有意逗孩子了。
团子果然懵住。
而且,一脸仿佛很吃力的表情。
看,给孩子为难的!
到底还这么小,又是个姑娘家……
四四和土拨鼠都头大,好像有某种可怕的记忆在攻击他们!
——府中养了十只兔子,三只猫,两只鹦鹉,一共有几条腿,说,现在!
团子头疼。
团子都要哭了。
四四嘟嘴,“五十六只。”
周围忽然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