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妈,夫人削下的苹果还是压成苹果汁吗?”海南问起。
主要是,夫人也好些时候没有削苹果了。
早前还好,日头没那么凉,夫人说苹果稍微放会儿就会变黄,还是压成果汁给公子小姐们送去好;但眼下都腊月了,果汁会不会太凉了……
夫人在想事情,海南不敢打扰,端着苹果先出来,正好见到贺妈了。
贺妈接着缝隙往屋中望了望,见夫人还在继续削苹果,贺妈看了看海南手中这盘,轻声叹道,“太凉了,切块煮成果茶给各个苑中送去吧。”
“晓得了。”海南福了福身。
看着海南背影,贺妈又往缝隙中看了看。
又开始削苹果了,那就是这趟来京中唤得的暂时平静,约莫要到头了……
贺妈心中轻叹,愁云浮上额头。
*
“夫人苑中送来的。”钟妈指了指着桌案上那壶水果茶。
宁妈什么不怎么好看,“好端端的,送什么水果茶呀?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呀?”
钟妈打开茶壶看了看,“中规中矩。”
宁妈皱了皱眉头,“还是,不要给三小姐喝好了呀~”
钟妈有几分无奈,“夫人让人送来的,你拦着不给,你脑袋还拎得清吗?”
又说她脑袋拎不清。
宁妈想尽量忍着不出声,但还是没忍住,“你拎得清,那你说说,夫人后日要带三小姐去庄王府,究竟是带不带我们二人?”
这两日夫人同三小姐相处,都是单独在一起,有意撇开她们。
要么就是自己牵着三小姐在府中散步,要么就是等着三小姐,让三小姐自己走。
乖乖!
再加上早前传出要扣苑中用度的事,夫人这就是写着要给她们两人难看。
说在明面上,又不全然在。
你也猜不透夫人心里在什么。
这种日子总提心吊胆的,以前三小姐这边嘛,很好照顾的了,现在就夫人旁边,夫人又是来去没有声音的,冷不丁就出现在门口了,早前给三小姐梳头都是毛躁的,旁的用头饰盖住,眼下是不敢了,夫人已经连续三日在梳头的时候出现了!
这种感觉,就像背后时时刻刻有人盯着你一样。
久了人都疲态了!
再送一壶水果茶来,都来围着水果茶猜半天!
上次去探老夫人的底,也被扫地出门。
年关越近,宁妈心里越烦躁。
“不就是去见个庄王妃吗?你急什么?”钟妈却是淡定。
宁妈忽然来火气了,“我急啥子?你不急?”
钟妈看了她一眼,淡声道,“你都敢直接去找老夫人,我哪有你急?”
宁妈:“……”
宁妈气场忽然矮了半截。
“我都说了,让你稍安勿躁,年关前别动,要么就等机会,你这么着急做什么?”钟妈轻蔑,“着急讨得好果子吃了吗?还不是让人给赶出来了……”
宁妈剩下的半截气场也萎靡了。
钟妈终于翻片儿,“庄王府去有去的办法,不去有不去的办法。”
宁妈眨了眨眼睛,自觉到了下风,认真听着。
“去,那就得让人看着,三小姐身边这处离了我们好不了,三小姐身边若是离了我们,夫人日后在京中是要被议论的,这就触动了夫人的利益呀,她的利益受损,她为什么动我们?我们要证明给夫人,以及京中看到,我们在三小姐身边的价值,让旁人说夫人对三小姐可太好,这就够了呀。”
钟妈说完,宁妈轻轻咽了口口水,想继续听的模样。
“不去嘛,也有不去的好处。你看夫人这两日这么积极带三小姐做什么?庄王妃点名了要见三小姐嘛,要是三小姐同夫人之间表现得很陌生,也不听夫人的话,夫人这不是当众出丑吗?夫人她是安堂阮家出身,怎么会让这种名声挂在自己身上嘛,所以这几日不就在训练三小姐吗?后日要真不让我们二人去,她一个人带不住,脸上无光,日后就不会再提旁的事了。所以,如果不让我们去,就有不让我们去的做法,那后日就让三小姐……”
言及此处,钟妈凑近附耳,宁妈听着,只是越听脸上越有一种既害怕又兴奋的神色。
“这个好啊!”宁妈脸上笑意都藏不住。
钟妈再次看向她,“有时候,做事要用用脑子,别硬碰硬。能让夫人在意的,从来都不是你我,而是她在旁人眼中是什么模样……”
“对对对!”宁妈这次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
阿嚏!
阮陶接连喷嚏了两声。
“哎哟,我的夫人呢,给你披风披风,怎么自己脱了?”贺妈一见到她脱衣裳,整个人就开始不好。
阮陶解释,“屋内的炭暖点了太热了……”
“哪里热了?哪里热了?”贺妈换着角度出现在屋中各个地方。
阮陶有时候都佩服贺妈清奇的脑洞。
但贺妈身上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精神,譬如,一定要将披风披好在她身上,这件事儿才算过去了;否则,今晚就等着贺妈一轮接一轮的炮轰。
“非得在年前染风寒不可!”贺妈抱怨完,然后赶紧“呸呸呸”几声,然后快速念道,“乌鸦嘴乌鸦嘴,百无禁忌。”
阮陶笑,“乌鸦知道吗?”
贺妈:“……”
贺妈转头看她。
阮陶这才不笑了,“认真严肃”道,“快,贺妈,秘制姜汤来一碗!”
贺妈无语。
……
但终究,姜汤还是交到她手中了。
阮陶端起喝了一大口。
贺妈脸上才露出了可以“死缓”的表情。
阮陶记忆中,认识贺妈短短半年多,她喝过的姜汤比早前喝过的药加一起还多。
在贺妈这里,没有什么是姜汤解决不了的,实在不行,两碗。
譬如眼下,喝完一碗了,贺妈又似变戏法般又变了一碗出来。
阮陶没法,认真道,“其实我刚才又想了想,应该不是风寒,不需要再来一碗秘制姜汤,刚才的喷嚏频率,应该是有人念叨我,这其中有盼着我好的,也有盼着我不好的,我不能因为别人盼着我好我坏,别人什么都不用做,我来喝姜汤呀~”
贺妈头大。
阮陶露出乖巧笑容。
最终,姜汤是免了,但是厚披风又披了一层才作罢。
不过正好小插曲之后,换了换脑子,继续刚才没有想完的话题。
但方才是削苹果环节——纯想。
眼下是分析环节——需要画辅助线。
阮陶轻叹一声,开始逐次在纸页上列出文字。
第一列,天子忌惮傅伯筠。
第二列,天子与傅伯筠和解。
这里是一条分水岭。
而且,是明面上的分水岭。
也就是容连渠的出现开始,天子与傅伯筠之间的微妙关系,慢慢从第一列转向了第二列。
因为天子信任容连渠。
因为天子是女子。
所以天子心中的天平是会慢慢倾向自己信任的人,尤其是,天子的特殊身份,她对女子天生带有滤镜。
这条是明显上的分水岭,很容易被看到。
但是,眼下所有纷繁交织的剧情里,很有可能还藏了一条暗线分水岭。
这条分水岭,很有可能是逆明显分水岭的。
也就是,有人的出现,让天子与傅伯筠之间的关系越渐微妙,让天子忌惮傅伯筠,更有甚至,还可能是有人的出现,在背后推波助澜,让傅伯筠发现了天子的身份,逼天子同傅伯筠生间隙,并且,这种间隙越来越大,当埋下这枚种子,日后你如何看待这个人,这枚种子在你心里都是阴暗的。
她早前没有见过天子,兴许不会将这些蛛丝马迹串在一起。
但她见过天子,很清楚天子是什么人。
天子的心思极其缜密,并且细致谨慎。
这样的人,很难被人影响而不自知,除非这个人是她原本就极其信赖的人。
譬如,钟相之类。
但这些人,都站朝中显眼处,越显眼,越容易被天子察觉。
所以,这个人,还有可能是一直在天子背后,不“干预”朝政,并且不会被天子“看到”,但天子从心底愿意相信得人——
庄王妃。
阮陶握笔的手悬在半空中。
容连渠出现在天子视线之前,天子不仅非常忌惮傅伯筠,甚至也想至傅伯筠与死地,这时候,也是她穿书的时间线之前。
她完美避开了庄王妃。
老侯爷秘密押解入京,傅伯筠被迫去军中,就像达成了某种协议。
这些协议里,傅毖泉养在南平侯府。
老侯爷和傅伯筠会时常带她入京,甚至比长歌还要多……
是,傅毖泉是老侯爷收养的。
但同时,也是庄王妃寄养在南平侯府的。
老侯爷秘密押解入京,谁有能力说动天子放人?
傅伯筠被迫去京中,是因为庄王妃要确定,她选好的南平侯府,要有一个能撑得起船的掌舵人。
她要天子同傅伯筠之间相互制衡,她要傅伯筠这枚棋子。
她早前把女儿放在身边,最后事与愿违;但忽然发现女儿失踪的那几年,留下一个孩子时,她就想到了要把这个孩子养在远离京中,但每年她都看得到的地方。
所以,傅伯筠远离京中,却在京中留了很多暗线,也有曾二这样埋在京中的伏笔。
而宋伯,傅伯筠身边最信赖,也是对南平侯府知晓最多的人,这一趟却迟迟没有入京。
是,南平侯府要善后的事太多,但长歌的爵位难道不比这些重要吗?
她早前想过,南平侯府藏了比长歌爵位更重要的东西,所以宋伯要先留在惠城。
但现在,她忽然相同了。
宋伯没有北上,是因为宋伯知晓得足够多。
庄王妃也知晓宋伯知晓得足够多。
如果宋伯入京,很多事当下就要直面庄王妃。
等同于和庄王妃摊牌……
宋伯入京,也许就没有机会再出京了。
所以,宋伯要搂底所有的事。
如果有一日,她在京中见到宋伯了。
那就是,宋伯不打算离开京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