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岁欢离开的第二日,谢也醒了。
彼时,他心口中已经恢复了跳动。
“谁让你多嘴!”
“啪”的一声响起,手边的拐杖扔向连步尘,狠狠的砸在他身上,又掉落在地。
连步尘手中端着的绷带散落,本就负伤的身体经不住这一打击,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
“啧。”
修璃璃皱眉,神情严肃,“别乱动,你不想活了。”
谢也气极,他依旧坐在冰棺之中,不熟悉的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动,他几乎就要承受不住。
连步尘喉头滚动,将手中的药与绷带端好,缓缓跪下。
“属下只是说了实话。”
谢也神色痛苦,冷汗直出,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昏死过去之时,谢也想知道徐岁欢的反应,便放了传声蛊在身旁,可没想到,听到的却是连步尘一句句没有责怪但胜似责怪的话。
修璃璃在他心口旁扎了几根针,封住了些许血脉,接着给他的心口包扎,
“说了又如何,反正以后你们又不会再见面,她会更加惦念你不会忘记你,这不是你想得到的吗?”
他想得到的?
他想得到的可不是这种惦念。
徐岁欢会难受吗?
谢也看向远处被扔下的拐杖,眼尾微红,平复着气息,
“把...拐杖拿来。”
连步尘恭敬的端上去。
谢也拿到拐杖之时,却没有看见那熟悉的竹蜻蜓。
他眸中闪过些许慌乱,不可置信问连步尘,
“竹蜻蜓呢?!”
连步尘垂下眼睑,“.....岁欢姑娘拿走了。”
谢也即将脱口而出的质问,淹没在了喉咙之中。
他看着拐杖上光秃秃的表面,咬紧了唇内的软肉。
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谢也眼眶逐渐红了起来。
徐岁欢什么也没给他留。
他什么都没有了。
另一边,连步尘将怀里东西露出的粉色一角,不动声色的塞了进去。
念想很恐怖,会让人变的执念深重。
这一点连步尘亲身体会过。
只要没有念想,殿下才能心无旁骛做成大事。
要办大事,就得不拘小节。
连步尘说,“殿下,请原谅属下。”
“你为她做了那么多,却换不来她的一滴眼泪。”
“若属下不这样说,岁欢姑娘身边有江弦歌,她会很快忘记你。”
他知道谢也想要什么,不想听什么。
也知道怎样,才能让他放下心中念想。
谢也依旧摸着拐杖,神情凝固在脸上。
许久之后,他轻声道了一句,
“都出去吧。”
修璃璃随意瞟了他一眼,将针收回,拍了拍手,自顾自的离去。
连步尘犹豫了一会儿,也跟着离开。
地下室里,冰棺中,只剩下了谢也一个人。
他表面上的平静在他们走的那一刻,瞬间崩裂。
口中传来一些血腥味,谢也重新倒在冰棺中。
抱紧了那根拐杖。
一滴滴温热的水渍,滴打在冰棺里,同样沾湿了他的发丝。
———
后来徐岁欢离开了,这一离开,就是三年。
三年期间,徐苍只要想她了,就会放出一点江弦歌有苏醒的迹象。
但是此法也不能常用,他知道。
这三年,徐岁欢一直待在寺庙中,跟着祭空学习剑法,锻炼体能。
徐岁欢的进步让祭空叹为观止。
他以为,最少需要五年,才能将徐岁欢彻底放出去,可没想到,仅仅是用了三年。
她的意志力,跟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是不知道她一个女子,是凭什么意志坚持下来的。
他之前也教过别人,都没有她这么快的领悟力。
某一晚,祭空与徐岁欢切磋,这是她唯一一次没有被打伤,甚至,还削掉了祭空的一片衣角,划伤了他的手臂。
祭空感受着空中飞扬的布料,与手臂上的伤口,淡淡一笑,将剑收了回去。
徐岁欢察觉到后单膝跪下,“抱歉,徒儿不孝。”
祭空在袖口里拿出两个铜钱类的东西,放在手中把玩,
“无妨。”
他伸手,第一次触碰徐岁欢,将她拉起来。
“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了。”
徐岁欢这么多年来一直平淡无波澜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愕的表情。
她有些激动,又有些疲累,
“您是说,我可以去南诏了吗...?”
祭空轻轻点了个头,
“明日你便不用来了。”
“祝你,前途似锦,如果可以的话,记得回来看我。”
祭空将给徐岁欢算的卦放在身后,淡淡笑着。
徐岁欢仰起头看祭空,鼻间泛酸,
“我一定会回来见您。”
祭空的恩情,她永生不会忘记。
她现在,也终于可以去完成她原本要做的事情了。
徐岁欢最后一次下山。
她穿着训练经常穿的黑衫,拿着祭空给她锻造的长剑,头也不回的离开。
天上又下起了雨。
风不断吹过,就算是雨水砸在她身上,也没能让她停下步伐。
衣摆被吹起,一同扬起的,还有她剑柄上挂着的,一只竹蜻蜓。
——
当徐岁欢徒步回到徐王府时,徐苍已经等候多时。
“爹。”
徐岁欢走到了徐苍面前。
徐苍看到徐岁欢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
他眼眶一红,双手捧上徐岁欢的脸,
“岁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徐岁欢的变化,是肉眼可见的。
以前她的长相,是比较清秀,但是脸上依旧带着一些年纪小带来的婴儿肥。
可是三年后,那些婴儿肥早已消失,她下颚刀削如骨,鼻梁高挺,双眼略微凹陷,五官更加分明,整张脸只有了清冷疏离感。
眉骨上方处,一道小小的疤痕更是让她整个人显得有些英气。
她身姿也消瘦了很多,看上去并不瘦弱,反而让人看起来很有精神。
这也许就是练武所得。
二人寒暄了几句,徐苍说要带徐岁欢去吃饭,被徐岁欢婉拒。
她说,“女儿下山前用过膳,我先去看江弦歌,待会来找您,有话对您说。”
徐苍愣了愣。
看着徐岁欢远去的背影,心中寂凉万分。
他的岁岁对他如此生疏。
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徐岁欢回到了自己房中。
她将下人遣散,坐在江弦歌床前。
江弦歌的气色,比三年前好了太多,至少看上去只是像在睡觉,脸色不似从前那般苍白。
徐岁欢帮他擦拭着手背,轻声呢喃,
“你怎么这么贪睡,三年了。”
“就不想起来看看我长什么样子了吗。”
江弦歌昏睡时只能靠药物维持营养,他面容也没有什么变化,就像时间定格在了他脸上。
徐岁欢的手,慢慢搭在他的脉搏处,感受他的心跳。
“我要离开了,去完成我之前没完成的事情。”
“可能很久才回回来,也有可能回不来。”
“我看到师父给我算的卦了,他还藏在身后,不想让我看到呢。”
徐岁欢轻轻笑着。
“那是凶卦,我此次去,凶多吉少。”
这么多年,她学会的可不止是剑术。
“但是这次,我会万分小心,除非被她弄死,否则,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我会回来的。”
徐岁欢放下江弦歌的手,藏在被子里盖好。
她转身,坐在案桌前,拿出了一张镇纸,给自己研磨。
就在她研磨时,床上的人,放在被子中的手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