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洞外,黑夜已经降临。
达奚思尔躺在床铺之上,发丝粘稠的粘在脸颊上,睫毛不停的颤抖,神色痛苦。
她浑身出满了冷汗,身体又冷又热。
她在与梦魇做对抗。
“不要!不要!我不要进去!”
梦里,她被五六个身穿直筒罩头的银灰色衣物的男子,压在一个祭坛上。
身旁,是十二个高高的,如同墓碑的东西围绕着她。
可胜似墓碑,却又不是墓碑。
牌匾下面,有各个华丽不凡的坐碑,上面,坐了十二个石像。
有神女的形象,老人,幼童。
他们的眼睛,散发着各种颜色的光芒。
达奚思尔被绑在圆盘之上,天花板上,放着很多符文,
“不要!母亲....求求你,求求你告诉他们,我不要知道这些!我不要!母亲!我不要变成你那个样子...呃啊!”
她四肢被藤蔓捆绑,有乌紫的液体,立刻顺着藤蔓,慢慢布满她的全身。
痛苦,随之而来。
整个祭池,都回荡着她的惨叫声,那种痛苦,即使是在梦里的达奚思尔,都能感受的到。
毒液,漫遍她全身,颈肩肌肤的经脉,逐渐变的青紫,达奚思尔的眼睛,散发着幽暗的红光。
她察觉到有什么东西,要入侵她的脑海里。
可是,她无能为力,也无法阻止。
崩溃之下,她无助的嘶吼,
“哥哥!哥哥救救我!救救我啊!哥哥....”
可任由她无论怎么呼喊,都没有人回应她。
也不可能回应她。
那十二座石像,犹如高高在上的神祇,冷漠的,没有感情的睥睨着她。
哥哥二字,伴随着泪水,沾满了绝望溢出,达奚思尔的脸颊上青筋暴起,经脉在皮肤下蠕动,似乎很快就要爆裂开来。
梦境在此刻结束,在那一瞬间,达奚思尔突然睁开了眼。
她大口吐着气,迅速坐了起来。
房内寂静,脸颊干涩。
没有她的哭喊声,也没有混杂的咸涩的泪水。
有的,只有冷汗。
房间里响彻着达奚思尔沉重的呼吸声,她缓慢的,捂住了脸颊。
为什么....这么久没做的梦,会在今晚重新侵袭她的脑海?
达奚思尔抚着头,沉思了好一会。
难道...是送哥哥去十二洞的原因?
达奚思尔心尖颤了颤。
她为他们用星盘占卜过。
达奚思尔将手掌一般大的星盘,从枕头底下拿出。
那个星盘,在她算卜前,就已经裂开。
这是大凶之兆。
此次他们去,凶多吉少。
“哥哥....”
达奚思尔眼前朦胧一片,她抬手逝去眼前的迷雾,轻轻笑着,
“没关系,我会让一切重新开始的。”
“到时候,你会忘了我犯的过错,岁岁也会。”
“这样,我们还是一家人,还是最好的朋友。”
泪水砸在星盘之上,达奚思尔将其握紧,沉默的闭上了眼睛。
在达奚思尔刚从梦境缓过来时,房门被轻柔谨慎的动作敲响。
此刻应该到了子时,她有吩咐,让所有人不能在睡眠时打扰她。
所以听到这意外的声音,达奚思尔心情烦躁到了谷底。
她轻声道,
“进。”
随即,她拿起了放在床头的玉笛。
房门被打开,一个黑衣人低着头轻巧的走了进来,就连跪下,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玉笛在指尖旋转,达奚思尔侧躺在床上,漫不经心的扫视了一眼,
“你最好,说出要事。”
黑衣人匍匐在地,不敢多言,
“禀巫主,中原那边的北国...来人了。”
“他拿着北国皇帝的玉佩,号称有十万大军压境,若不满足他的要求,便会立刻下令突袭。”
玉笛旋转的动作停下,达奚思尔眯了眯眼。
“要求...”她重复着这两个字,挑眉道,
“哦?要求是什么。”
黑衣人颤颤巍巍的说,
“他用十万大军为要挟,只为见您一面。”
达奚思尔的玩味,凝固在了脸上。
见她一面?
她可不记得,她在北国有这么多交好的朋友。
达奚思尔手中的玉笛被放下,她冷哼了一声,从床上站起了身,
“好啊,那我来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几乎就在达奚思尔话音落下的那一秒,刚合上的房门,又被一阵巨大的风给吹开。
达奚思尔下意识用手臂挡住了眼睛,迷迷糊糊间,她看见地面上,有一道被月光拉的长长的影子。
她立刻将手放下来,朝前方看去。
一个身穿素衣黑纱遮面的男子,赫然出现在眼前。
月光,仿佛为他渡了一层银边。
他说,
“不劳巫主走动。”
扎着高马尾,手拿长剑的少年,眸光紧紧的盯着达奚思尔,一步步,朝她走来,
“在下,亲自来了。”
达奚思尔握紧了手里的玉笛。
怎么回事?
若不是他刚刚打开房门,她根本没有感受到他站在门口的气息。
她判断,这人的内力与武功,应当不在她哥哥之下。
所以这人...究竟是谁?
那男子离她越来越近,达奚思尔也越来越能,将他的眉眼看清。
达奚思尔紧皱的眉头,突然松散了一下。
这人的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知不觉间,男子已经在达奚思尔身前站定。
他垂眸看她,一只手,绕到脑后,将面纱的绳结解开。
黑纱垂落,一张白皙的近乎透明的脸,出现在了眼前。
达奚思尔瞬间惊愕的睁大了眼睛,连嘴唇都不自觉张开,
“这....”
她抑制不住的出声。
眼前男子观察着她的反应,本来面无表情的脸,出现了一抹温柔似水的笑,犹如晨光照耀,温暖了她身上梦魇带来的恐惧,
“好久不见,思尔。”
达奚思尔有一瞬间耳鸣,没有面纱后,声音,愈发的熟悉。
那一瞬间,她感受到自己眼眶有些酸涩。
江弦歌....
他怎么来了?
她是在梦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