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兰却不了解他的心情,她的心思全都在陈明铁脑袋上的伤上,额头那么大一块肿块,实在是太明显了。
这下子可把她给心疼坏了,
“你这脑袋怎么了?疼不疼啊?
怎么搞得一身的土,跟个叫花子似的!
快回家把衣服换下来,脸也得洗洗,还有这手,都脏成什么样了!”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媳妇的唠叨,哪怕是嗔怪,他都觉得很亲切,这些压根就不够,他还想多听几句。
可林秀兰却不说了,她直接上手,拉着他就往家走。
而他,就跟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孩子一样,任由他媳妇摆布来摆布去,嘴咧得老大,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这媳妇可真是个能干人。
一会儿的功夫,他整个人变得焕然一新了,除了脑袋上的伤没敢动,这脸擦了,胡子刮了,手洗了,衣服也换了。
林秀兰满意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还把自己一直很宝贝的那只小圆镜递给了他,
“你自己瞧瞧,俊不俊?
这才像我男人嘛,刚刚要不是认出了你的背影,我真会以为是哪儿又遭灾了,竟然有人大冬天的跑出来要饭了呢。
不过,你这头上的伤得让顾大哥看看,怎么着也得上点儿药吧!”
陈明铁拿起小圆镜照了两下,又放下了。
镜子太小了,脸都照不全。
他干脆跑到窗前的书桌前坐下,对着镜匣子左照照,右照照。
说实话,他还真有些不习惯镜中的自己。
实在是太年轻了。
虽然他现在虚岁已经二十六岁了,在这个年代,也算不上是什么小伙儿了。
可跟重生前的他来比,那可是年轻了太多太多。
“哟,这出去十几天,怎么就喜欢上照镜子啦?
对了,你还没说为什么提前回来呢!
因为这伤?
这也不可能啊,你不是一向都说轻伤不下火线的吗?”
他这反常的举动让林秀兰很是诧异,不过因为她的注意力全在他头上的伤上面,反而没有太过在意。
陈明铁可不敢说,他是为了能有借口回家,故意搞伤自己的。
秀儿在外人跟前是一个腼腆的人,可在他跟前,就跟只麻雀一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一时间,陈明铁的脑子变成了一团糨糊,前世发生过的事情,跟走马灯似的,在他的脑海中迅速转动着。
他突然就脱口而出,
“我这伤没事,就是想你了,拿这个当借口就先回来了。”
这也算是实话,可听到林秀兰的耳朵里,那意思就不一样了。
她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拿拳头轻轻捣了他一下,“说什么胡话呢你?”
陈明铁一把抓住她的双手,用他的大手紧紧包住,放到自己的胸口,然后一字一句地说着,
“我说的是实话,这次我回来就是看着你的。
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肯定偷偷去队里上工了吧?”
“我,我,我没有!”
林秀兰自小有个毛病,就是只要一说谎,说话就会结巴。
她觉得不对,刚想捂嘴,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拳头还在陈明铁手里包着呢。
看着陈明铁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知道自己是瞒不过了,干脆破罐破摔,
“对,我就是去队里上工了。
可你问问咱队上的人,有哪家的女人不是一直干活干到生的啊。”
“别人我管不着,可你是我媳妇,就归我管。”
一想到前世发生的事情,陈明铁就感觉气血上涌,头上的青筋都胀了起来,他是绝对,绝对不能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明铁,你这是怎么了?”
秀兰看着他的样子,并没有觉得害怕,只是有些担心。
他俩从小就是一起长大的,陈明铁跟她说话一向很和气,不管说什么事情都是有商有量的。
今天的他,的确有些反常。
“跟你说实话吧,最近这几天,我一直都反复做着同一个梦,是噩梦,梦到你跟我娘都出事了。
可把我吓得不轻。
我不放心你们,正好头又伤了,就借口回来了。”
这是陈明铁想了一路才想出来的借口。
重生这种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哪怕是对着最亲的家人。
不过,他完全可以假借噩梦来说事。
“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好好的我跟娘怎么会出事呢?只是做梦,当不得真的!”
秀兰想使劲摇头,却被陈明铁拦住了,
“我不是说你们会出事,我是担心你们,怕你们会出事。
不说别的,就你这个大肚子已经够让人担心了。
对了,你不觉得你这肚子有点太大了点吗?
我记得大姐快生的时候,那肚子也没你这么大啊?你这还没到八个月,差着俩月呢!
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是双黄蛋?”
秀兰听完马上就笑了,
“你想什么呢?还双黄蛋!
你们老陈家跟我们老林家,往上数三辈人,也从来没出过一对双黄蛋的。
想得可真美!”
她简直把陈明铁的话当笑话在听。
陈明铁却很坚持,接着就来了一句,“那我们打个赌好吗?”
“好好的打什么赌?”
“你就说赌不赌吧?”
“行吧,那你说说,我们赌什么?”
秀兰拗不过他,只得顺着。
陈明铁想了想,道,“如果你肚子里是两个,就算是我赢,那你就得听我的,从现在起到孩子出生,你就不准再到队里去上工了。”
“行,那要是只有一个,就算是我赢,那你就不准再拦着我上工了,省得我总是被别人笑话,说我娇气。”
一说起这个来,林秀兰就忍不住抱怨,她也知道丈夫是心疼自己,可这样一来,就显得她跟别人很有些不同,总有些好事者会说闲话。
“那些不相干的人说的闲话,咱就不用理会,知道吗?她们那就是嫉妒你!”
陈明铁也知道,妇人们一起干活时,那嘴巴肯定也不会闲着的,他不可能捂住别人的嘴让她们不要说,他能做的也只有开解秀兰,让她尽量不要理会这些。
秀兰笑了笑,点点头没说什么,这些道理她都明白,只是有的时候,被人说闲话的滋味确实不太好受。
见她点头,陈明铁决定继续刚才的话题,
“那咱就这样说定了啊!明儿个咱就去县城。”
“去县城做什么?”
秀兰一愣,县城离他们所在的双红公社足足有八九十里地呢,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是不可能往县城跑的。
她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有些老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去县城一趟。
不过她不同,前年年底,她跟陈明铁结婚前,曾经去过一趟县城,陈明铁当时还不顾她的反对,硬是给她买了一匹红色的布,回去后她做了一件棉袄,结婚时就是穿的那件。
只是那颜色实在是太鲜了,穿了几回后,就被她压箱底了,现在想想还真觉得有些可惜,真不如买个暗色的或是素一点的,平时也能穿穿。
“去县医院啊!不让医生检查下,我们自己能知道你这肚子里是一个还是两个吗?”
陈明铁边说,还边拿手轻轻摸了一下秀兰那圆滚滚的肚子。
虽然隔着厚厚的衣服,也摸不出个所以然,可他却莫名有一种血脉相连的亲切感。
摸着摸着,突然间,他的眼睛一下子就变得热热的,因为他又想起前世那个没缘的儿子了。
秀兰却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而是
他用力眨了眨眼,把泪意硬生生给憋了回去,然后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调笑道,
“不去县医院,难不成你觉得咱卫生院的那几个大夫有这个水平能看出来你肚子里怀的是一个还是两个?”
不是陈明铁瞧不起卫生院,而是事实,公社的卫生院就没几个大夫,更不用说专门的妇产科大夫了。
而且,他对县医院有一股天然的信任,因为在前世,就是县医院的妇产科姚主任救了秀兰跟他们的女儿,至于儿子,那不怪人大夫,因为实在是耽搁太久了。
秀兰听了就是一愣,“不会吗?人家可是大夫!”
“你说呢?”
陈明铁只意味深长地回了她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