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9)
屋外,暴雨如注。
天色愈发阴沉,潮冷的空气缓缓汇入铅灰色的雨幕之中,浓云遮蔽阴日,偶有几道闪电划过天际。
沈知昼出了门,坐在车里待了一会儿。
他突然想起,林榣还有他家的钥匙。思来想去,他还是无法安心,想找个办法带晚晚一起出来。
他不在的家里,总归是不安全的。
忽然,前方门一开。
她换了条轻便的裙子,穿着帆布鞋,两条腿细杆儿似地,带着单薄纤瘦的身子弱不禁风地一晃,露出一张因了痛经而微微发白的面容,从门里斜斜晃了出来。
她打开伞,月牙白色的裙摆扬在伞下,像是一朵随风摇曳的栀子花。
她走过来,轻轻地叩了叩他这一侧的车窗。
车窗滑下,露出他棱角分明的半张脸,黑色碎发遮蔽着轮廓深沉的眉眼。
他疏懒地望向她。
她看着他,启了启唇,“我想了一下……”
“怎么。”
“我还是,自己去买吧……”她看着他说,“我书包里还有备用的……不过,还是不够……我可以自己出门去买,这条街下去,应该就有便利店吧?我去那里……买。”
他凉薄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她几近毫无血色的脸颊和双唇,淡声地说:“自己去?”
“嗯。”
他毫不犹疑地笑着:“好。”
“……”她眼中闪过失望的一瞬,立刻就答应下来,“好。”
她突然在想,是不是自己叨扰到了他。
正好,她也不好意思因为这种这么私人的事给他添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她转身,向长坡下方走去。
她左右避开积水的水洼,忍不住肚子的疼痛,时不时用手指轻轻地按压着小腹。
还是好疼。
快走完这条路,身后突然响起一阵促狭的鸣笛。
震耳欲聋。
他不疾不徐地跟着她,驶上前来,打开半侧的窗户,没转头看她,慵倦地说:
“你就这么听我的话?”
她停下脚步。
车也停在了她脚旁,淌过的水花拍打过她的鞋面。
“很乖啊。”他侧头望着她,笑声清朗,“我是不是,该好好地奖励奖励你?”
她听到他这般恶劣的语气,又看他吊儿郎当地朝她笑,就更来气,抬脚踹了下他车门:
“……才不需要。”
动作幅度不大,却牵扯到了小腹的痛楚,一瞬间痛感更烈,像有刀子戳着一样。
她捂着肚子躬下身,痛苦地蹲在了路边。
“上来。”
半晌,他声音冷冷地从车窗内飘出来。
她蹲在地上没动。
雨点劈头盖面地砸在伞面上,如枪弹雨。
她为什么要听他的话?
他不是哥哥了。
如果他还是哥哥,就不会那么就任她一个人在雨里走,故意坏心眼地开着车跟在后面不载她,还打喇叭跟她示威。
她本以为不做他妹妹了,就意味着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喜欢他了。
但那也意味着,他以前的温柔,都不属于她了。
会属于谁呢?
是那只耳环的主人吗?
一阵风带过车门打开,然后,在头顶砰地一声再次关上。
雨点噼里啪啦地落在他肩,他一手插着兜,低睨着在地上蜷成一团的她。
伞面遮盖住她,像一朵在雨后冒出来的小蘑菇似的。
“沈晚晚,上来。”
她不做声。
“晚晚。”他又低声地叫她的名字。
语气稍轻缓了些。
“听不到我说话?”
她这才抬了抬头。
眼圈红红的,月白色的裙子衬得一张小脸如纸一般惨白,半截裙摆垂在水里,都濡湿了。
他心底像被濡湿了一块儿,二话不说,直接抄着她胳膊给人拽起,给她扔到了车后,自己随后上了驾驶座。
然后发动车子,他似乎有点儿生气了,满心都乱了。
自从她靠近他,住在他家,他的心就乱了。
那么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他的心,就更乱了。
一脚油门飙下去,载着她,在雨中迅速地穿行而过。
她还在发愣。
驶出一个路口,他突然停下车,命令道:“晚晚,坐到前面来。”
“……嗯?”
“快点。”
她便下了车,折身坐到副驾驶去。
他没开车,突然转过头去,看着她,眉心轻拢着。
“你不乖。”
语气轻佻又寡漠,听不出在生气还是不生气。
倏忽扬了下手,她条件反射地一躲,睁着眼悻悻地看着他,直往后缩。
他便笑了:“躲什么?怕我揍你?”
“……”她点头,不置可否。
“你确实挺欠揍的。”他指尖一滑,顺手旋开了车载空调,“但我还真不舍得碰你。”
在她讶异的抽气中,他又一次发动车子。
阵阵温热的,与这寒凉雨天截然不同的暖风,轻柔地从她双膝拂过,烘开了车内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她抽了两下鼻子,肚子舒适多了。
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才好,百无聊赖地掰了两下车斗的开关。
“你可别乱动。”他说。
可她就是想跟他对着干,就是掰了两下,其实也没想打开,谁知那车斗不经折腾,一晃,忽然就像只口袋似地打开了。
里面放着一把枪。
她倒是真的被吓了一跳。
不过,看他没什么反应,好奇心驱使着她,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把枪拿出来,端详了一下。
沉甸甸的物件,握在手心,金属外壳质感冰冷寒凉。
很新奇。
他没回头,一直直视前方,余光将她的行为尽数收入眼底,漫不经心地说着:“小孩儿可不能乱玩枪。”
“这是……真枪吗?”她左右看了看扳机和枪口,还有弹夹,非常新奇。
不过,她并不知道怎么打开弹夹装子弹进去。
“你说呢,”他笑着瞥她一眼,“要不要,朝我开一枪试试?”
她赶紧给那枪扔了回去,小声地嘀咕了句:“……我不敢。”
“料你也没那个胆子。”
“你这个是,用来保护你的吗?”
“也是为了保护你。”
“……”
车子驶入了一条商业街,直直开往一家大型商场前。
虽是雨天,但因为是周末,仍人来人往的,熙熙攘攘。一水儿的车屁股黑压压地贴在街边,足足堵了大半条街。
没有停车位,他便又向前开出了一段,然后停在了距那家商场不远的地方,那里有个停车场,刚好有一辆车驶出。
他便开了进去。
下车时,他把车斗的枪拿出来,别到腰后,她看到他拿了枪,有些不解地皱眉:“你带枪……干什么?”
“顶着你走啊,”他笑着,“你不乖,那我就当个绑匪,好好用枪教教你怎么学乖。”
他只是这么说,却没真的这么做。
她知道他随身带枪,但是没想到他居然警惕到了这种程度,去买个东西这么一件如此稀松平常的事,居然也要带枪?
走出了停车场,忘记了雨伞还扔在后座。
雨下的很大,还有越来越烈的趋势,她想回头去拿,他突然一把揽过她肩,用外套将她整个人向怀里一包,带着她就冲入雨幕,直往商场大门而去。
她缩在他怀里,温热的气息包裹住她,渐渐地,驱散开周遭的寒意。
她心如鼓擂。
前面有个大型地下超市,正好他也想买点儿东西回去,于是和她一起前去。
他之前经常不在家,几乎用不着来这里。
今天和她一起来后,他突然惊觉,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过这种安稳的日子了。
无比怀念。
许凌薇走后,她有些日子没在超市逛了,小时候他也常带着她被许凌薇派遣出去买东西。
她在里面上蹿下跳的,还像个长不大的小姑娘似的。
他跟在她身后,一晃神,她真的长大太多了。
她肚子也不是很疼了,活泼了不少,他被她感染,时刻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不知不觉地也放松了下来。
她拉着他,穿梭在每一个货区,买了很多很多东西又逛了很久才出来。
她一句一句地喊他的名字,再也不叫他哥哥了。
到底是连绵了一夜加之一上午的雷雨天,出来时,雨已经不怎么下了,阴霾的天色也露了晴。
她在车上问他:“我还能在你家住多久?”
他抿着笑意反问:“不想走了吗?”
她低了低头,还是承认了:
“嗯……有点吧。”
然后又急切地说:“你不要……赶我走。”
“不会。”
“嗯?”
“没什么,”他轻笑,“回家吃饭吧。”
-
相安无事了一周后的周末,沈知昼被阿阚一个电话叫到了兰黛。
指名道姓要见他的,是个光头男人,年纪约莫五十岁上下,毫无肥头大耳之响,反而削瘦得吓人。
他想从林问江那里走货,林槐也不在港城,便主动来找他了。
沈知昼认得这个他。
以前在警校时,他就认识他。
只不过,他从前还不是这副脑门秃秃的模样,那时的他穿一身笔挺警服,虽有些谢顶,但人还算精神。
那时,他称呼他为“戚老师”。
遣走了阿阚他们,沈知昼从酒柜取了瓶酒,拿出杯子,琥珀色的液体漾过去,送往他面前。
男人却扬手挡住,抬起头,丝毫没想掩饰自己的目的,笑着看他:“你知道的,我酒精肝,不喝的。”
沈知昼冷冷睨他,却面无笑意。
半晌,他才冷冷地扯出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端起那酒,“哦?你不喝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忘了?那时你和你伯父还来过我家……”
哗啦——
沈知昼等不到他话音落,扬手,就把那酒从男人光秃秃的脑袋上闷头浇下。
玻璃杯摔到地面应声而碎的同时,他心里紧绷了很久的一根弦,仿佛在这一刻断了。
他整个人顿时疲软地松懈下来,看着那一头潮湿的男人,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快六年了,戚腾,你现在来,是来看我死没死吗?”
戚腾刚才在外面装得低头哈腰的毒贩模样登时收敛了个没影儿,他扯了张纸,随意地擦了擦脸上的酒渍,脸上却无恼意,只是慢条斯理地笑了笑:
“不错,跟着□□混了六年,从伽卡到港城,果然是个□□的模样了。”
“我没死在伽卡,你很失望吧?”
沈知昼拔出枪,直直顶上戚腾的额头,“六年了,没人跟我联系,也没人告诉我该做什么,我都快分不清自己是个警察,还是个货真价实的毒贩了,你现在来找我——是巴不得我死吗?”
“我知道林问江不在,所以才来找你。”
戚腾掀起单薄的眼皮,消瘦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双颊凹陷,倒真像是个瘾君子了。
“找我买货啊?”沈知昼笑了笑,“那不如咱们换换,你来做六年卧底,在这毒窝里滚一滚,给林问江做一条狗,哄得他开心了,都不用花钱就能弄来毒品的,一本万利。”
“——沈知昼。”
“真难得,你还记得我叫什么。”
戚腾一字一顿地说:“你爸爸叫,知晓,对吗?”
沈知昼一愣。
这个名字,已经很久很久,没出现在他耳旁了。
“你爸爸是个缉毒警,死在一次缉毒行动中,”戚腾淡淡地说,“你妈妈跟你伯母一样,是个无国界医生,怀着你妹妹的时候被毒贩杀了,我说的对吗?”
心口像被撕开了一块儿。
沈知昼一沉气,胳膊伸向前,狠狠抵住了戚腾,杀意腾腾地咬着牙说:“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杀了我?”戚腾冷笑,丝毫不惧地看着他,“你大可以杀了我,反正做你们这行的呢,不是常事么?你被警校开除也是因为杀了人畏罪潜逃——你可以杀了我,但是,不好意思,我的话还没说完。”
戚腾淡淡地说着,就像是当年在操场边上看他训练一样,威严而肃穆:
“你的伯父,权开宙也是个缉毒警,死于十年前那次大爆炸,他生前和你伯母许凌薇,也是你妈妈生前最好的朋友,领养了当时父母双亡,只有八岁的你。”
“——哦,对了,你还有个妹妹,也是被领养的是么?她今年多大了,是叫沈晚晚吗?”
“沈知昼,你胆子真大啊,在卧底行动中,居然还敢跟她有接触。她现在住在你家吗?你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吗,还有空照顾一个小姑娘?怎么,你回到港城了,就想过安稳日子了吗?”
沈知昼的眼神一点点地冰冷下去,“你要说什么?”
戚腾看着他说:“我只是在提醒你,你到底是谁,沈知昼,别真的忘了自己是谁了。”
沈知昼紧抿着唇。
想起和她去超市的那个雨天。
那天早上从床上醒来,她就睡在自己身畔,像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治好了他多年的失眠症,让他难得地睡了个安稳觉。
带她出去买东西,她乖顺地跟在他左右,他们就像从前一样,是这世间再普通不过的关系。
无波无澜,岁月静好。
最近,他无数次,在梦里都无比地向往那种安稳的生活。
可他不能。
“你还想回去当警察吗?”戚腾冷冷问。
他想。
他虽没说话,可他以前毕竟是戚腾的学生,只稍看一眼他,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还是想,就这么一直当个□□?你们的待遇可比警察好多了吧,”然而戚腾却依然讥讽地开口,“其实也不用勉强的,你真想过安稳日子,也可以,不想做了,也没关系。”
“……”
“我替你交辞职信,或许——辞职信也不用,你的档案被抹得足够干净,你走吧,反正没人会知道你以前是谁。”
戚腾最后这样说,随后沉沉地叹气:
“只是,你以后会永无宁日。黑暗毕竟是黑暗,待得久了,你会忘了白天的模样的。”
“——所以,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沈知昼沉默了良久,终于冷冷地开口,枪口直抵着戚腾,挪也不挪,“老东西,你话太多了。”
“你如果还想做下去,觉得你父母死的不值,就先好好认清你自己是谁吧,”戚腾说,“离开她吧,做你该做的事,就别跟她做什么哥哥妹妹的扮家家游戏了。她不是你妹妹,你知道的。”
不把她,当妹妹了吗?
“以后,我们会跟进你。林问江这条线我们跟了十几年都没结果,现在你是跟得最深的一个人。”
戚腾又说了些什么想振奋他心的话,他却渐渐地都听不见了。
只有一句话,在他脑海中不断回荡——
她不是,他妹妹。
-
又开始下雨。
晚晚看了眼表,临近晚上七八点,沈知昼却都没来接她放学,都这个点儿了。
她记得他今天打电话说,他好像要去见什么人。
她便和夏彤一起乘地铁回家。
回到家也黑沉一片,一个人都没有,大半个月了,她在这里住的也习惯了,习惯了窗外那些野猫的叫声,习惯了,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
晚上她在卧室看了会儿书,临近十一点半,准备睡下时,听到楼下的门响。
他挟着一阵寒风和雨意,跌跌撞撞地上了楼,动静挺大。
她还没看清他人影,他又像是一阵席卷入内的风似地,静止得无声无息。
她差点儿以为他回来了是错觉,随便看了会儿书,却总心不在焉的,于是,转身去他的房间看了一眼。
他衣服也没换,就那么躺在床上。
看起来淋了雨,身上湿漉漉的。
她叫了他一声:“沈知昼?”
“小混蛋。”
“……”
原来还有意识。
“没大没小,怎么不叫哥哥了?”他哑着嗓子,笑着呢喃。
他周身弥漫着一丝潮湿的酒气,感觉是喝过酒的。
她过去,蹲在他身边。
高大的男人半截身子横在床上,双腿还垂在地,鼻梁高挺,深沉的眉宇气色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还有些神志不清。
他七七八八的胡话说了一堆,居然听不出是醉还是醒。
她不小心触碰到他手背,他浑身热的厉害。
又探了探他额头。
发烧了。
“晚晚。”他呢喃着。
“嗯?”
“哥哥,真的不是好人。”
“……”
默了半晌。
“你病了……”她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只是刚一开口,他突然又一伸胳膊。
将她一环,带着她趴在他身前去。
“……”她心跳一停。
呼吸都跟着噎在了嗓子里。
他沉哑的气息便飘忽而至,“你也不是……沈晚晚啊。”
她贴住他胸膛,感受到他心脏的律动,不知道他着似醉似醒的一番胡话哪里来,只是静静地说:“我是晚晚啊。”
“——晚晚?”
“嗯。”
“晚晚。”
“……啊?”
“晚晚。”
“……”
他一遍一遍地,叫她的名字。
像是要把这两个字,镌刻于心一样。
她刚稍答应一声“嗯”,他突然又说:“不行,你不许回答我。你不是晚晚?”
……干什么啊?这个人。
他抱着她,一直在呢喃,“晚晚。”
晚晚。
晚晚。
全都变得成了缱绻呢喃的情话一样。
她脸上腾起灼意。
她觉得他今晚实在醉的厉害,看起来还病的不轻,准备去找个体温计给他量量。
她撤身要走的一瞬,他突然一翻身,带过她,就将她半个人压在床边。
一双灼灼的眼,逼视她。
她的心又一次狂跳了起来。
“别当我妹妹了,好不好?”
“……”
“我也不想,做你哥哥了。”
她一头雾水:“沈知昼……你到底怎么了?”
他凉薄地笑着:“我不要你了,晚晚。”
“……”
“你才不是晚晚,小骗子,”他笑得苦涩,微凉的指背温柔地抚过她眉眼,“我以前啊,有个妹妹,她叫知晚,不叫晚晚。”
她缓缓瞪大了眼。
她还是第一次,听他提及此事。
所以,这就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就下意识喊她“晚晚”的原因吗?
“沈晚晚,我不要你了。”
他一翻身,又将她整个人,箍在了身下。
她推了推他,推不开,又惊又气,“沈知昼,你今晚……你干什么。”
“他们说,”他的话语,被沉重的呼吸撕扯地破碎不堪,喉结一滚,艰涩地说,“你是,林槐的妹妹。”
“——谁?”
她刚一开口,唇瓣就覆上一片凉薄的柔软。
“……”
心跳停了。
他轻而快的吻落在她唇上,随后迅速撤离开。
仿佛怀着最后一丝意志力。
她真的分不清他是醉还是醒,是故意还是无意。
没等她满心喧嚣,他却又俯身,靠在她左耳,似乎是怀着最后的侥幸,盼望着她听不到,轻轻地呵气:
“你不是晚晚了,我也不要你了。”
可她听到了。字字不落。
她一直忘了告诉他,他走后,她的左耳慢慢地恢复了听力。
不会在关键时刻失灵了。
“我对你这么坏,说了这么过分的话,我说我不要你了,你为什么就是不哭呢,晚晚。”
他捧住她一侧的脸,双目饱含氤氲,直盯着她,仿佛要窥入她的内心,
“你,不是很爱哭吗……哥哥记得,你以前很爱哭的,是我不够凶吗?”
她睁着双水眸,咬着下唇,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听他这样说,她好像丧失了所有的感官知觉,居然一滴眼泪都流不下来。
也丝毫尝不到难过的滋味。
好奇怪。
“你总是,这样看着我,”他挑着醉眼,微凉的手指轻轻摩挲她的面颊,“总安安稳稳地呆在我身边,会给我错觉,让我觉得……我是个好人。”
“你让我真的很想,很想……”
他突然,低下头,咬住她左耳,用力极恨极狠。
她疼得呜咽一声,却一滴眼泪都憋不出,只听他恶劣的说:
“真的很想,狠狠地弄哭你。”
“……”
他勾着唇,眯着眼笑起来:“那一定,特别有趣,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