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常洛一个人急急忙忙的溜出来,远离县衙,一路上懊恼的道:“晦气晦气,我那两个对子不知难倒了多少人,谁知一个十一岁的小学生竟轻轻松松的对了。八一中??文网?w?w?w?.你说你对了也就罢了,怎么今日也出一绝对来考先生呢?岂有此理,如此淘气的学生,叫我怎么教导?真是的。”
“教得来教不来还是后事,今日这个对子若对不出,那可就要马上出丑了。”常洛边走边叹气,心说我的对子都是白秀才出的,解铃还须系铃人,老白此人贪财又好酒,无非破费一顿外加几个钱而已。
在街上随便买了一坛子老酒和半斤熟食,拎着走到了白秀才家,见到了人,他笑嘻嘻的说道:“连日不见白兄,甚是想念,今儿特携酒水在此,欲同白兄小叙一叙,不知白兄有兴否?”
白秀才名叫白孝章,三十来岁,很有才华但一来家贫,二来生性贪图小恩小惠,三来嗜酒如命,因此止步于秀才。
白秀才一听就笑了,常衡水上门要请喝酒,那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题目,咱甭管什么难事,先把酒吃了再说。
“常兄来看望小弟,本该小弟请客才是,怎么好反扰仁兄呢。”
“你我兄弟,何必分主客?”
当下常洛亲亲热热的拉着白秀才坐下吃酒,喝到彼此都有了些微微醉意,常洛方说道:“小弟这些日子承蒙胡学师的举荐,偶然坐了一个馆。”
“坐馆?”白秀才很惊讶,“是什么人家?”
常洛得意的道:“是县太爷亡故的妹夫家,教人家的公子。”
白秀才说道:“我好像听说过此事,县尊的妹夫家乃有名的郡望之族。哎呀,这可是个肥馆了,恭喜恭喜。”
“什么喜,这弟子不好教啊。”常洛叹道。
白秀才因而笑问道:“他家公子多大了?”
“才十一岁。”常洛愁眉苦脸。
白秀才大笑道:“你说不好教,我还以为公子大了,日日要你讲书做文字,不得安闲呢。区区十一岁的孩子,无非每日指点一两段四书也就混过去了,怎么说难教?”
“唉!”常洛长叹,解释道:“白兄,我刚去坐馆时,也是这么想的。谁知吴家这小公子,年纪虽小却着实不凡,父亲死得早,在母亲膝下,无师无友,竟然四书五经并史记汉书等全都读过了。你别不信,任是我提哪一章哪一节,他都能朗朗诵出,你说这样的孩子难不难教?”
“原来如此。”白秀才点头,“大族子弟果然不俗。”
常洛说道:“这不闹得我没奈何,想压压他的锐气,便将兄长出的那两个绝对让他对去,原指望把他给难倒了,才能老实听话。不料这孩子真是天生聪明,就那么低着头想了想,竟一个个都对了出来,且又对得精工切当,妙不可言。”
说完,常洛把两个对子念了出来,白秀才顿时惊喜不胜,连连叫道:“如此看来,这学生是位奇才了!那将来少年科甲指定少不了他的名字。老弟你必须用心好好教他,今日虽然辛苦吃力,但受用的是在后面。”
常洛忙说道:“这个我也知道,也并非不上心,奈何这个学生十分刁顽,见我昨日出对子难他,他今日这不也出了一个绝对来考我嘛。”
白秀才好笑的道:“这又奇了。他一个学生,还敢出对子来考先生?”
“你不晓得。”常洛很是无奈,“他偏偏会说呀。说什么那对子是他姐姐出的,要他对,他推说自己对不上来,要求先生代对,你叫我怎么办?”
吃人嘴短,白秀才微笑道:“别急,你且说他出的是什么绝对。”
“人一大,不如天一大。”常洛念完,巴巴看着他。
白秀才停住手里的酒杯,沉吟道:“果然比我的绝对更加刁巧,怪不得兄弟你一时对不出。”
“小弟对不出来,那是不消说了。”常洛苦笑,赶忙拱手,“故此特来求白兄对一对,以救小弟燃眉之急。”
“常兄之事,即小弟之事,敢不效劳?”白秀才说得大义凛然,随即话锋一转,“但小弟也无处下手呀,看来不能领命了。”
常洛笑道:“以白兄大才,何难于此?这分明是来敷衍小弟也。”
白秀才摇头道:“怎么可能,真真是现在对不出来。不如容小弟今晚搜肠刮肚,希望不辱使命吧。”
“临晒栽树,固然是小弟不好,而见死不救,兄长你又忍心?”常洛愤愤说道,“这个对子一刻也不能耽搁,一会儿还得回去呢。想白兄往日斗酒百篇,不亚太白,怎今日苦苦见拒乎?”
白秀才叹道:“你有所不知。小弟近日比不得往日,往日家境从容,故能兴之所至,才思如涌;而近日则坐困愁城,缺米缺柴扰乱了心思,连饭都吃不饱,哪还有半点才情?故不敢应承,实在非敷衍也。”
“这简单。”早料到他的常洛顿时呵呵一笑。
白秀才心中一喜,问道:“怎么说?”
常洛笑道:“柴米之愁在于银子,有了银子,便是妙义,何必愁它呢?白兄大可尽情痛饮。”说着掏出一两碎银轻轻放在桌子上,又倒了一大杯的热酒,“药已在此,只需你对上来八个字,给了小弟救命之药,则兄长的药也尽管拿去。”
白秀才欣然说道:“果然是二味妙药,既这么说,那这对子我是一定要对出来的。”
常洛正色说道:“此事关乎小弟性命,若对不好,我可赖着不走。”
“先吃酒。”白秀才不慌不忙,拿起酒连喝了四五杯,忽然站了起来,背着手低着头,在屋子里团团乱转,走了半响,皱眉摇头道:“上下牵连,这对子还真有些棘手。”
坐下来,一边继续饮酒,一边思索,他不时用手在桌上写来写去,如此又折腾了半天,方才大喜道:“有了,有了!哈哈,这药我吃得到了。”
常洛也跟着大喜,问道:“对句是什么?快说快说。”
“有是有了。”白秀才看了眼他,“怕就怕那学生如此聪慧,长于观察,今日也只能暂且搪塞一下,以后他还要生事哩。”
“顾不了那许多了,今日能搪塞,那异日也如此这般好了。”常洛浑不在意,“反正有白兄大才,快赐教吧。”
“既然你这么说,那这件妙药,小弟拜领。”白秀才笑嘻嘻地用手将桌上的银子笼入袖中。
眼见他收了银子,常洛总算放下心来,便开起了玩笑:“白兄的缓病药吃了,可怜小弟的急病都快死人了,却捂着药不给?”
“谁捂着你了。”白秀才笑了笑,“我现在就写出来给你鉴赏鉴赏。”
田十口,何似卑十田。
常洛趴着瞅了半天,那田字分为‘十’字和‘口’字,而卑字拆开来,不也是十和田二字嘛,正与“大一人,不如天一大”相对应,遂满心欢喜的道:“工整极矣,这下子我不怕他了。”
白秀才说道:“你疏忽了,大概没细心考这‘卑’字?此字乃是个随俗的时体,古代的‘卑’字,其实田不从十的,上头也没一撇,我担心你的弟子询问,免得你解释不出来。”
“白兄迂腐了。”常洛不以为然,“一个孩子,只要对的切当就行了,还管什么时体古体。”
白秀才摇头道:“咱们士林中游戏,自然无不可,但师生间的对答,关乎学识,岂能马虎?若他将卑字难为你,你就回答他:若你一定要这么说,那‘天’字也不是时体,所以也不该从一大了。”
“好,好。”常洛对此十分满意,当下再三致谢,然后告辞而去。
…………
沈沛薇和沈侃分别后,进屋与娇娘告别,然后也带着丫鬟走了。
娇娘眼尖,就见从她身上掉下来一个纸卷,落在地上,不知是什么东西。
过去拾起来打开一看,娇娘虽识字却不会作诗,不过也能大概看得懂,见上面是一“玉人来”,下写:文登有所见题。
读了一遍,娇娘顿时大喜,什么独对名花忆倾城,焚香静待玉人来,赤-裸-裸的情诗一啊。
适才亲眼看见从她袖子中遗下的此笺,文登二字不分明是柯家公子的名字?而有所见,一定是见了那贱人,暗订终身,两个人私下里以诗笺传情。
“这下子终于被我捉到了把柄。”暗暗欢喜的娇娘面带冷笑,“趁着她两个亲兄弟还未成气候,我得先下手为强,不然我母子非早晚死在她一家子手里不可。如今有了她的私情人赃现获,看那小贱人如何抵赖,就算你到时反咬我一口,我也不怕啦。”
这两日因担心东窗事,娇娘的心一直悬着,因为当时看见她的一共有三个人,就算沈沛薇不多嘴,还有两个丫头呢,所以此事早晚都会传扬出去,为此真是寝食难安。
想要除掉丫鬟,自然必须先搬走小姐这座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