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苏州,暖风袭袭,小花园里的花就已经开了。八一小≧说网w≤ww.到了六月,花园里就开始结果,黄瓜、茄子、豆角、冬瓜、还有时任太医院御医的李时珍在他那本还未问世的《本草纲目》中,明确记载的玉蜀黍,被民间称为玉高粱的农作物,即玉米。
这些蔬菜中最活跃的要属原产地北美洲的南瓜,按理说南瓜应该是与玉米同时期传入中土的,但有意思的是竟早在一百多年前的元代,农学家王祯在他的著作《农书》中记载:浙中一种阴瓜,宜阴地种之。秋熟色黄如金,皮肤稍浓,可藏至春,食之如新。
这南瓜的秧会蔓延到墙头,又顺着院墙长到外边去,开出朵朵大黄花。黄瓜也会爬蔓子,往往喜欢在窗棂上开花结果,累累果实将窗户遮挡。
房檐下,柔嫩嫩的须蔓呈淡绿色,好像柔弱一触就得断的样子,令人替它们担着心,而正是这些看似柔弱的须蔓,一边努力的攀窗棂一直往高处生长,一边吊着一个个翠绿色的黄瓜,每根黄瓜上还顶着没有落的小黄花。
六月里,小花园最为热闹,蝴蝶、蜻蜓、螳螂、蚂蚱以及各种各样的昆虫。玉米的缨子才刚刚芽,每个颜色都不同,就好比女人的针线包打开,露出线头红的绿的,深的浅的,干看起来异常的干净。
青的青、紫的紫的茄子又肥又胖,看起来也是干净的过分,简直不知道它为什么这么干净,好似刚刚被雨水浇过,也好似被油涂抹过,反正干净的令人爱不释手。
热闹的花园没有任何高贵的花卉,可见主人的品味和疏懒,自从他来了后,这些花从来不浇水,任由被风吹,被阳光晒,可是不管是花还是蔬菜,却越开越艳,越开越旺盛,将小花园装扮的炫耀生机勃勃。
胭脂豆、金荷叶、马蛇菜都开得像火一般,尤其是马蛇菜,红得是那么的鲜明耀目。
沈侃从外头返回小花园,就见同斋的四个人坐在棚子下谈笑风生。
坐在最里面的青年名叫江彬,字文全,今年十九岁,现任苏州布政使的公子,因慕周学正,特意转来的县学,和沈侃几乎同一时间,已来此大半年了。
此人慷慨仗义,也有一身的公子哥习气。坐在他左边的叫做李霄,字叔夜,今年十八岁;右边的名叫鹿子贞,字玉之,今年刚满十七岁,二人都是加试中考进来的。
背对着的家伙今年二十岁,叫做王丘,字青石,乃是潜斋先生的堂弟。沈侃很讨厌他,仗着是先生的堂弟,凡事总要压他一头,又爱占他的便宜。
他们四人的年纪都比沈侃大,因此沈侃只得称他们为兄。
今日江彬要聚会,这不王丘闻讯就跑来了,老规矩每个人出银子一两,他吵着也要出份子,却一文钱也没有,仍旧肩膀上扛着一张嘴,偏偏稍微喝醉就爱胡言乱语,不但嗜酒,更好色。
沈侃是打吴家回来的,去年裴夫人在老家修了新宅,吴夫人却没有回去,依然让吴淞在潜斋先生门下读书。
上个月,潜斋先生辞馆,村里人苦留不住只得罢了,吴夫人见状托沈侃在苏州城里买座宅子。
沈侃很低调,半年来只字不提有未婚妻的事。
这时鹿子贞问道:“一大早你就出去了,听说告假回沈家村?何故?”
“恩师不教书了,所以回去送行。”沈侃一边说,一边坐下。
王丘笑道:“你这弟子待师之谊情厚,不像有的弟子还怨恨先生严厉呢。我有个笑话,也是关先生久馆思归,有弟子临别之时眼泪汪汪,背地里却做了诗。”
“什么诗?”李霄问道。
王丘嘻嘻一笑,念道:“本是离笼鸟,非要依依恋。几时方离别,我好去青楼。有一个伶俐的听完,叫道你这个不好,待我作一好的,便说:世间恶物死即没,惟有先生死又出;若要我们终快活,直等死了掐不入。”
沈侃皱眉,心里颇为不悦。江彬不是本地人,问道:“什么叫做‘掐不入’?”
王丘笑道:“掐不入者,老也。”
这掐不入是吴中地区的方言俚语,这些地区管父亲叫做老官,匏瓜瓠子老了掐不入,掐不入是用来形容父亲的雅号,所以那弟子的意思,是说先生走了一个还会换一个,死不尽的,不如老官死了,也就不会请先生了,这样才能快活自在。
大家笑了笑也就罢了,王丘瞅着沈侃没笑,便说道:“沈兄弟正在得意之秋,为何皱眉?想必今日回去见了绝世美人,被她勾了魂去,于是害起相思病了吧?”
沈侃吃了一惊,他订亲的事王丘是知道的,故意这么说,马上就猜到他的用意。
鹿子贞说道:“沈兄少年老成,岂能见什么美人!王兄你就别疑心了。”
王丘笑道:“我自然不会管闲事。不过今日承诸位好友厚情,要劳烦沈兄弟出银子二十两,叫艘游船,再请来一个绝色美人,陪咱们去虎丘一游,老五你愿不愿意?”
沈侃讨厌他,当下没言语。其他几个知道沈侃手里不缺钱,加上少年心性,纷纷赞同道:“使得,使得!那个妙姑娘一日一夜纹银十二两,咱们光请她陪酒,大约六两就够了,就怕沈家的家规不容。”
王丘说道:“不怕!沈家长辈看在我面上,不会见责的。刚才是我开玩笑,只是咱们一共才五两银子,游船酒席怎么办?起码还需六两,我也不好去拉六个人来啊?李兄你去拉。”
李霄赶紧说道:“你这题目太难,小弟只管自己的一两银子得了,其余不****事。”
县学一向继承宋代书院的规矩,很严格,周学正来了后变本加厉,继续用学子监督学子,又制定了条条门规,他自称洞主。
如果是出去游玩,那人家自然愿意来,但这是挟妓嬉游,那就没几个敢来了。何况一两银子的份子,一般学子自然嫌贵,也只有沈、江、李、鹿四个都是富家公子,父母不怎么管他们,学院也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人多怕嘴杂,江彬说不如一人再加一两,四个人一共八两银子,但还是不够。
沈侃趁机说道:“不是小弟扫兴,只因我素来不耐游玩,再说又是携妓饮酒,一旦被家里和院里得知反而不美,实在是不敢奉命。”
就见他们几个齐声叫道:“扫兴得紧!不行不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