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等着笑悲师傅改变主意,决定让她修炼其他的内容。
可这一等又等了一个时辰。
“处理伤口后,继续修炼。什么时候你能躲过我所有的攻击,这项修炼才会结束。”笑悲师傅的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决。
慕夕辞只觉眼前一黑,血液在喉咙翻腾。她不甘心!
但她知道,笑悲师傅的决定是不会更改的。拿金疮药简单将伤口撒了一遍后,慕夕辞硬撑着身子,坐在七星池中恢复灵气。既然笑悲师傅的决定无法改变,那她可以早点完成这项修炼。
只要她越快完成,笑悲师傅遗念的消耗想必也会越少吧。
灵气恢复好后,慕夕辞踉跄着回到之前修炼的地方,大喊了一声:“笑悲师傅,徒儿准备好了。”
回应她的并不是笑悲师傅谆谆教导的话语,而是一束束破空袭来的灵气。慕夕辞因为失血过多,眼睛已然开始出现数道重影。
咬咬牙,她闭上了双眼,激发明识功法去细细感受笑悲师傅的灵气。
激发明识后,她诧异地发觉笑悲师傅的灵气似乎变慢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灵气袭来的方向和轨迹,甚至灵气的多少。虽只有细微的差别,但这些她都能感应得一清二楚。
她不再大幅度地避开攻击,当然身上的伤也不允许她如此。她静默地站在原地,只一个快速的侧肩,一个抬手,一个轻微的转身躲过一道道破空而来的灵气攻击。
三天后,慕夕辞的灵气消耗达到零界,甚至已经不能再运起明识功法。没有法子躲避灵气的攻击了,师傅他会不会生气……
“咚”的一声,慕夕辞重重地摔在地上,灵气全无,整个人像一个从血池中捞出的断了线的娃娃。
千百道仍在攻击的灵气突地一顿,快速凝成一束光影,将面前的少女缓缓抱起走向七星池。“对不起。你本不该在这个年纪承受这么多。”
一股脑将治伤的药草扔到七星池中,光影俯身轻轻拨开慕夕辞额前的刘海:“但你身怀异宝,若没有保命的能力,无法在这残酷的修仙界活下去……”
……
慕夕辞真正清醒,已是数日之后。
“笑悲师傅?”直起身子并没有传来想象中的疼痛,她诧异地用神识检查了一遍身上的伤口。
没想到伤势竟都好得差不多了,连灵气都比之前浑厚了一些。是因为之前的修炼,又一次逼迫她突破零界点了么。
“既然已经恢复,那么修炼继续罢。”
她本以为自己三天能挡住千百道灵气的攻击,用不了多久一定就可以完成这项修炼。可她没想到,这一项如此耗费笑悲师傅遗念的修炼,出乎意料地持续了半年。
在这半年的修炼中,她受伤的次数越来越少,达到身体零界时昏过去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可无论她怎样努力,修炼依然在继续着。
直到某一天千万道灵气再也无法伤到她时,那些白色的灵气被蓦地收起。
灵气被收起后,慕夕辞却没再听到笑悲师傅的声音。修炼结束,师傅不是应该宣布修炼合格,之后再鼓励她一番么。
会不会是……慕夕辞静静地看着远方的桃树,一踏白素靴飞到了小屋前。简单施了一个小涤尘术,她取出断纹琴手指飞快拨弦弹奏《离别》。
之前忙碌的修炼之余,她最爱做的事情,便是弹琴给笑悲师傅听。可惜笑悲师傅独爱那首离别,让她一直很是郁闷。
这是师傅最爱听的一首曲子,师傅只是在休息,等他醒了应该就能听到了吧。
这一等又是一个月。等笑悲师傅再次出声时,她才发觉自己的双手已经血肉模糊,怕是有段时间不能弹琴了。
“我能教你的……差不多就这些了。剩下的时间里,你多巩固修为,准备破层吧。”笑悲师傅的声音虚弱得让她有些恍惚。
“师傅,什么叫剩下的时间?”慕夕辞紧紧攥着双手,也不管自己的手是否能经不住她的继续施力。
笑悲师傅一顿,轻轻开口:“没什么。你的手……近期莫再弹琴了。治好双手罢,师傅还想再听你弹奏那首《离别》。”
慕夕辞松开紧握住的手指,双眸却是一亮:“是,师傅。”
这些年笑悲师傅见证了她成长的一点一滴,也完全融入了她的生活。他陪伴她的日子,简直比她所有的亲人,陪伴她的时间加起来还要多上许多。
如果生命中少了笑悲师傅。这个问题,慕夕辞连想都不敢想。
其实她早已发现笑悲师傅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虚弱,甚至连笑都勉强。师傅早已不再长篇大论地开导她,而是略略点上一句便陷入了冗长的沉寂。
温润的声音响起的频率越来越少,有时甚至一个月也听不到一句。
但慕夕辞却一直自欺欺人地认为,不过是笑悲师傅需要休息罢了。等他休息好了,一切便又好起来了。所以她始终无法正视,在拜师之初便想到的问题。
师傅的遗念,即将消失了……
但她最怕触碰的问题,却不顾她的害怕和阻挠,到来的那般迅猛。
那一天,她的双手才刚刚复原。那一天,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给笑悲师傅弹曲子。那一天,她本来准备告诉笑悲师傅,她修为已经巩固,准备破层了。
“为师倾尽平生所学,总算是……不负初衷。我是何等幸运……遇到了你……这样的徒儿。虽只短短几年,但能看到……你成长……如斯。为师……真的很……高……兴。”笑悲师傅的声音还是那般温润,可为何会显得那样无力。
慕夕辞听得心如刀绞,却仍是强颜欢笑:“师傅,您平白说这些做什么。您的遗念一定同您本人一般长命百岁,不对,千岁,万岁……百万岁……”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仿佛如泉涌一般溢出了眼眶。
愤愤地擦了擦不争气的眼泪,慕夕辞哽咽道:“师傅,您这是要丢下阿辞一人在这幻境中么,在这什么反影遗址中么。师傅,师傅你说话啊。您就这么对您好不容易收的徒弟么!”
过了良久,笑悲才温和地笑了笑:“抱歉……师傅……师傅也想……陪着你……但……太久了。师傅想……要休息,徒儿……再谈一曲……离别……好……么。”
慕夕辞慌忙点头应是,拿出断纹琴也不调弦,对着空中喊到:“师傅。徒儿任性,从未告诉您这曲离别是配了词的。徒儿……徒儿这就唱给你听。”
配合着低沉的曲调,她干涩地开口唱道:“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滑下,仿佛有什么扼住了喉咙一般,怎么让她连发出声音都显得那么困难了。
“一壶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一曲终了,慕夕辞已泣不成声。
“师傅,徒儿都唱给您听了。您不评论几句么。师傅。师傅!师傅!!”可不论她怎样声嘶力竭地大喊,回应她的只有那空荡荡的山谷回音。一遍又一遍,仿佛那一首离别,久久不散,但其实早已消散。
枯坐了一夜,慕夕辞好不容易想起了笑悲师傅的交代。师傅在最开始时便引她去过一处地方,说等他遗念消散时再去此处。也许,能让师傅的遗念重回呢。
跌跌撞撞地来到山谷深处的另一间小木屋外,她迫不及待地推开了门。
“师傅……”她痴痴地看着屋中的人。此人虽是男子,但却眉目如画嘴角含笑,即使已离开千年,却浑身透着一股温润柔和的感觉。
这便是师傅么,慕夕辞静静地看了许久,伸出了左手。可就在她触碰到笑悲师傅的瞬间,其坐化的遗体化成了一堆飞灰。
她只觉自己的心跳瞬间停止了跳动,一切时间都被凝固。看着那堆飞灰,慕夕辞陡然笑出声:“师傅。师傅您真是心狠。哈哈……哈……”
慕夕辞突然释放出全身的灵气,震彻了整个七星幻境。接着眼前一黑,彻底地晕睡了过去。
不能接受笑悲师傅离开的慕夕辞,将神识潜入识海深处,将自己彻底封闭了起来。她单纯地希望,希望这一幕从没有发生过,希望自己再也不要醒来。
只要不醒来,师傅就还在。
她这一睡便是一年。这一年中,七星幻境中的一切事物都伴随着慕夕辞陷入沉睡。不再有微风拂过,不再有草木生长,不再有溪水流淌。只有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某一天,慕夕辞被一道久违的声音吵醒:“慕夕辞,你这个大傻瓜,大懒虫。都一年了,你还想睡到什么时候。这幻境被折腾成这样,本大人都看不下去了。再不醒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狐……狸……”慕夕辞条件反射地回应,费力地从嘶哑的喉咙中挤出三个字来。
“你一个黄毛丫头,到底是有多能折腾自己。几年前将丹田毁的七七八八,如今又将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要不是本大人好心将你扔进七星池,保准你现在死的不能再死了。”小狐狸说着将一个水桶推给慕夕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