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玉怔怔地看着那些在紫藤花架上吱吱喳喳欢叫的鸟儿,那些美丽的鸟儿被圈养久了,竟已不知自由飞翔。
这个别院,又何尝不是一个精致的鸟笼?
柳慕容另娶了娇妻,这些时日正是新婚燕尔,定是如胶似漆。他却把她放在别院,只锦衣玉食的圈养着,留着他闲暇时来解闷?
李小玉收拾起最后一丝留恋,拉开了别院的门。别院门口,高大微胖的波斯汉子孙永鸿坐在车辕上,带着岭南热烈的气息,冲她咧嘴大笑。
李小玉也笑了,却有泪在眼底打转。
岭南,岭南!
没有人知道,这些时日,李小玉是如此的思念着岭南,思念着她家门前的那条香溪。
曾阿牛离开长安时跟她说:“阿玉,中原的人都很坏的,他们心眼又多,你不开心了就回来。如果我还没成亲,你就嫁给我,如果我成亲了,你就给我做妹妹,哥给你找个好人家。”
在别院的每个日日夜夜,她独自咀嚼着那仿若岭南的苦涩的野菜,曾阿牛离开长安时说的话在耳边一遍遍盘旋,那是她心底最后的温暖。
她是如此的思念着岭南,思念着阿牛。仿佛只要回到岭南,她就可以嫁给阿牛;仿佛只要她嫁给了忠厚老实的阿牛她走入长安后的种种便可以假装不曾发生。
她是那么的思念岭南啊。仿佛只要她回到岭南,那岭南重重叠叠山峦,那绿的树碧的水就会化成一层坚硬的壳;仿佛只要她缩进壳里,那壳就会护着她不再受任何伤害。
她把手伸向孙永鸿,就着孙永鸿的拉力,亳不迟疑的跨上了马车。
菊儿仍缠着钟妈妈问着,香袋花样跟香料如何搭,又引着钟妈妈说些端午典故。
钟妈妈见着小姑娘认真听她说话,还时不时发出惊叹声:“妈妈您知道的真多。”愈发谈兴更浓。
萍儿站在紫藤花架后,透过半开的院门,见着李小玉撩起衣裙,爬上马车,见着那波斯汉子一扬马鞭,马车便绝尘而去。
她的心“砰砰”跳着,伸手捂着胸口,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又佯装若无其事的拿起抹布,去收拾房子,擦拭家俱。
“走吧,走吧,走的远远的,回到你的岭南去,别再来勾引五爷了。”
柳慕容知道李小玉并不喜欢太多的人围着,别院里安排的人并不多。除了钟妈妈和菊儿、萍人三人贴身侍候着,便只有两个厨子,外加两个做粗话的婆子,一个打杂的小厮。
这一个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别院的灯火通宵未灭,钟妈妈等八个人战战兢兢地跪在廊下,大气都不敢出。
别院里已是一片狼藉,紫藤花架倒了,鸟笼摔了,秋千的吊绳也被扯断了,厅房内的多宝阁推倒在地,各色名贵的古玩饰品碎了一地。
唯一完好的只有李小玉住的那间房,柳慕容已进去多时,众人只能见着柳慕容映在窗纸上的身影,一动不动。相比柳慕容震怒之下,在别院里看到什么砸什么,这种静更让人惶恐不安。
看着柳慕容出生长大的钟妈妈惊的都忘了害怕,她何曾见过柳慕容如此大怒过?
更让钟妈妈想不明白的是,李小玉自年前被安置在别院里,这数月里,就连别院大门都没出去过,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别院几十里附近都是柳公府的佃户,晚饭时她发现李小玉不见了,她一边让小厮赶去柳公府报信,一边让庄头吩咐下去,让那些佃户分散开来找人。
方圆几十里都找遍了,可这人就像凭空消失了。
报信的小厮都还没有回转,柳慕容却已先到了,拎着马鞭大步跨了进来,钟妈妈忙上前招呼:“五爷。”
柳慕容却是劈头盖脸就是一马鞭抽了过来。幸亏她躲的快,才没抽到脸上,但衣袖都被抽破了,手臂上被抽出了长长的一条红痕。
柳慕容提着马鞭,呆呆站在李小玉住的这间房中。
送李小玉来之前,别院里一切都是他安排布置的。这间房里从墙面到窗帘,到床单被面,衣柜桌椅,都是他亲手所选。
红的黄的绿的,全是明亮的暖色,只是再艳丽的色彩,也捂不热已经冷了的心。
在岭南时,李小玉总爱摘了大把的野花,养在瓶瓶罐罐里,放在家中角角落落里。于是房中桌上,他特地放上一个造形别致的珐琅彩花瓶,吩咐萍儿每日都要给放上一束鲜花。
这只美丽的花瓶空空的,连水都没有一滴,显是多日不曾用过。
在这间华丽的房中孤零零的立在空廖的桌面上,那敞开的瓶口,更象是一个裂开的大嘴露出了嘲讽的笑。笑他和它一样,天地苍苍,再多热闹繁华,不过也是一个人孤零零的立于其中罢了。
柳慕容蓦地一马鞭挥了过去,珐琅彩花瓶应声落地。
这时才急冲冲地赶来的柳平刚一推开门,脸上便被溅起来的花瓶碎片划破了皮。他伸手一摸,就摸了一手血,再看向地面,那心更是疼的直抽抽。
那只珐琅彩花瓶,可是价值千金啊。
看着暴怒的柳慕容,柳平也不敢多言,缩了缩脖子,绕过地上碎片,走到柳慕容身边,垂手道:“五爷,您别急,您走后我随即就去找了孟爷。”
“你去找了孟林明?”柳慕容扭头,脸上神情怪异地看向柳平。
柳平感觉怪怪的,也没多想,忙狗腿的劝慰柳慕容:“是的。孟爷的本事您也知道的,定能找着小玉姑娘的。”
柳慕容的脸色陡然一变,一马鞭抽向柳平:“谁让你自作主张去找孟林明?你不知道沈重山……”
沈重山是他情同手足的兄弟,李小玉差一点就成了他的嫂子。
这次李小玉从别院突然消失无踪,他给她置办的东西,除了她穿着的那一套,竟没带走一丝一毫,不定就是沈重山所为。
他对她还不够好吗?吃的穿的用的,无不是精品,她还要抛弃他,背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