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平见众人均望着他,那头不由垂得更低了。
“五爷,四海客栈里没找着小玉姑娘。那处就住着一支商队,从海外来的,领头的是客栈老板的女婿,是个波斯汉子。”
“波斯汉子?”钟妈妈惊叫起来,“柳平,那波斯汉子是不是长的又高又胖的?汉话说的挺好的,只是稍些有点生硬?”
“对呀对呀。”柳平惊讶地问钟妈妈,“妈妈,你怎么晓得?你去过四海客栈?”
“我哪去过什么四海客栈。”钟妈妈向柳慕容道,“五爷,就是昨日晌午,有这么个波斯汉子来问过路,问小胡庄怎么走。那时小玉姑娘还坐在这秋千上呢。”
钟妈妈说着,一拍手,“这不都对上了吗?小玉姑娘定是被那波斯汉子带到四海客栈了。柳平,你怎就空手回来了呢?”
柳平苦笑着:“沈爷已先一步去了四海客栈。”
随着话音,只听“扑腾”数声大响,柳慕容整了大半天的紫藤花架又被他几脚踹塌了下来,散得满院狼藉。
长安沈府。
沈重山微皱着眉闭着眼,仰靠在宽大的红木太师椅上。临近傍晚的阳光,透过院中高大的长青香樟树的枝节缝隙洒到他的脸上,给他脸上染上斑驳的黄色光影,更让他整个人散发一种冷酷的疏离。
从午后,一个叫老贵的人来找过他后,他便这样坐到院中。
这一坐就是几个时辰,他连眼皮都不曾抬过。满沈府的下人无人敢靠近他,均蹑手蹑脚地绕着他而行。就连小君阳也极会看眼色,躲他远远地玩要,不来粘着他。
可还是有人倒霉催的,不得不来打扰他。
“沈爷,沈爷。”门房的老吴抹着额头的冷汗,战战兢兢地上前。
老吴是刚被换上来的新门房。自从年前表小姐母子失踪后,原本的老张头被沈重山赶庄子上去了。
不仅老张头被赶,侍候表小姐及表少爷的人均被赶了去。这段时日,沈重山脾气大的很,下面的人稍不留意,便会惹的他大发雷霆。
沈重山蓦地睁开眼,一双眸子如出鞘的刀锋,锐利无比地盯着他。
“沈……沈……爷,柳……柳……”老吴双腿直打颤,话都说不利落。
还没等他结结巴巴地说完,一阵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一个拳头直直地击向太师椅上的沈重山,老吴大惊,一屁股便跌坐在地。
沈重山一个翻身,便避开了那个来势汹汹的拳头,从太师椅的侧边站起。
还没等他站稳,那人又一拳头挥了过去。沈重山不躲不闪,直迎了上去,片刻间,两人便打成了一团。
“那柳国公直往里闯,老奴拦不住啊!”坐在地的老吴拍着自己的膝盖,这才把话说完整。
两人谁也没搭理他,都一言不发,像是生死仇人般,恨不得把对方撕扯成片样的拳打脚踢着,老吴躲闪不及连着挨了好几下拳脚。
遭受无妄之灾的老吴忙手脚并用的爬出战圈,靠在香樟树上喘息。
来人老吴认识,是柳公府的新国公,浪荡子一个。
有时和老伙计们酒桌上多喝几杯,借着酒劲,也会大胆地议论上几句,可惜了柳公府满门英烈,可怜柳老国公一世英名,偏偏叫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给毁了。
老吴靠在香樟树上,越看叹息越深。
柳公府的人数辈都是从军尚武,哪个在战场上不是骁勇善战,身手不凡?可这位柳国公,瞧那身手,跟一个庄稼汉也强不了多少。
自家爷从小经商,从不曾习武,只跟着护院练过几招强身健体的把式,居然都能跟他打个势均力敌。
但也真怪,也不知自家爷是怎么得罪了这位祖宗,就这么直接打上了门。堂堂国公爷,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老吴的嘴越张越大,怎么两个大男人,打着打着,就跟三岁幼童般,全无章法?
瞧这会儿,你拽我的头发,我扯你的耳朵,斗鸡眼似的,恨恨地瞪着对方。打着打着两人居然倒在地上,翻滚着扭打。
老吴摇摇头,也懒得去管那两人,爬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尘土,继续去守他的大门。
“叫你打我爹爹,叫你打我爹爹。”小君阳被两人的打斗声惊了出来。
一见此情形,便小炮筒似的冲了过来,一把就拽住了柳慕容的头发。
小家伙劲儿挺大,居然把柳慕容的头都拽的向后一仰,抓住沈重山膀子的手也随之松开,翻身仰躺着喘粗气。
小君阳索性爬了上去,骑到柳慕容的腰上,小拳头捶着他的胸膛,边捶边问:“叫你打人,叫你打人!哼,我也打你。说,还打不打人啦?”
柳慕容仰躺着,看着小人儿粉雕玉琢般的小脸蛋儿,忆起冬至那日,游云寺后,红梅树下,就是这个孩子,牵着跟他个头一般高,一样粉雕玉琢的云帆,“弟弟、弟弟”的叫着。
他的儿子,他都来不及抱一下。
君阳捶打着他,渐渐有些慌了,他打的很疼吗?怎么这个叔叔眼眶都红了?
他忙住了手,改去给他抚胸,边抚边老气横秋地又奶气奶气地跟他讲道理:“你爹爹没教过你吗?有事说事,打人是不对的。我跟弟弟都从来不打架的,我们都好好说。哎,你认识我弟弟么?他叫云帆,不知去哪儿了,我找不着他了……”
柳慕容再也忍不住,一把揽过君阳,把他小小的身子紧紧搂在自己的怀里。
小小孩童的身子,是那么的香软诱人。
君阳害怕地挣扎着,趴在柳慕容怀里,吃力地仰起头,冲躺在一旁的沈重山求救:“爹爹……”
沈重山暗自叹息着,坐起身辦开柳慕容的双臂。小君阳一得自由,兔子般窜进房里,想想又不放心,扒着门框探出个小脑袋担忧地看着沈重山。
沈重山对着儿子笑了笑,又对他挥挥手,小君阳才放心地缩了进去。
失去了怀中的孩子,柳慕容只觉心更是空得可怕。他就那样仰躺在地上,闭着眼,喘着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