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李小玉不肯行妾礼,拒敬主母茶,可这依然改变不了她如今,不过是柳慕容一妾室的事实。
衣食月钱,一切供应,均和菊儿、萍儿等同。柳公府的丫鬟婆子,遇着她她,无不称呼她一声“玉姨娘”。
三个住的院子,叫做筠竹园,莫宛如给三人各安排了两个小丫鬟随身侍候着。并发下话,不论谁,将来若生下小主子,便分院单住,抬侧室。
柳慕容有一半时光,宿在明德院,一半时光,会来筠竹园。
但李小玉从不曾给过他半分好脸色,柳慕容无奈。待得夜色深了,便也只得宿在菊儿或是萍儿的房中。
为妾,清早请安,侍奉主母,取悦夫君,是妾室之本份。
钟妈妈一遍遍在李小玉耳边唠叨着。
自从那日柳慕容在别院里把李小玉托付给她后,她真就是待李小玉如主子如女儿,什么都为她盘算着,提点着她。
“小玉姑娘,就算没有少夫人,你进这柳公府,顶多也就一个妾室,人强强不过命,咱得认命!”
“姑娘,这女人的如花美貌也就几年的光景,这男人的宠爱也就几年。色衰而爱弛,咱这脾气闹够了,也得见好就收,别见了五爷总冷着一张脸了。”
“姑娘,不管心里头怎么不舒坦,这日子总是得往下熬着过下去的。趁着五爷心思还在姑娘身上,好生笼络着。待少夫人生下嫡子后,也生个一儿半女,也算后半生有靠了,就算是熬出头了。”
……
只要一有机会,钟妈妈就苦口婆心地劝着,李小玉也知钟妈妈是一心为她好。
她只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她李小玉的人生,似乎还不曾开始,便似乎把一辈子的好日子都过完了,只剩下一个“熬”字。
在岭南那五年的时光,那么苦的日子,她和柳慕容相依为命都走了过来。那时候,柳慕容把她捧在手心里如珍似宝,宠溺如命。
那些似海的情深,那些甜蜜的过往,如今想来,都似梦幻一场。
而今,他娶了美若天仙的妻子,纳了娇俏可人的丫鬟为妾,据闻府外更有风光无限。
她也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个男人,还是她在阿爹床前和她拜过天地的夫君吗?还是她深情相许的情郎吗?
每当柳慕容夜宿菊儿或是萍儿房中,次日去明德院请安,莫宛如总会有赏赐。
或是一个手镯,或是一副耳坠,甚而有时会赏一道好菜送来筠竹院,以示侍奉有功。
菊、萍二人成日打扮的花枝招展,在李小玉面前趾高气昂的,再也没有了当初在别院侍候时的卑躬屈膝奴婢样。
那也是李小玉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一件事。
原来在这高门大院里,男子拥有三妻四妾,床塌之事,并不是两情相悦的男欢女爱?
而她仅只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之一而己!
她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如今的柳慕容,贵为大虞国公,实实在在的皇亲国戚。
有娇妻有美妾,身边美女如云,为什么就还要把她禁锢在这国公府,不肯放了她?
每日里,她躲着莫宛如,躲着萍儿、菊儿,也躲着柳慕容,游曳在这柳公府的角角落落里。
最初,钟妈妈总是一步一趋地跟着她,唯恐她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冲撞了得罪不起的贵人。后来,发现李小玉总是尽往那些偏僻的,无人的地儿待着,便也由得她去了。
这儿是大虞最热闹繁华的都市长安,柳公府位于长安最为富贵的东坊,占地极大。
府中楼阁亭台精巧,假山水榭清幽。无数的院落,或金碧辉煌,或古色古色,或大气恢弘,又或曲径通幽,散落其间,府中奴仆如云,一派的繁花似锦。
那个来自瘴气横生,贫瘠之地的岭南女子,在这天下最繁华的都市中,像是一片飘絮,飘荡在锦绣富贵乡里,倚在这柳公府没有人迹的假山之后,真是寂寞啊。
寅时便得起床,扎一个时辰马步,扎完马步,再跟着师傅学武技。用完早膳后,便马不停蹄的跟专门请进府里先生学习五书、四经、策论等,一直至午膳时分,午后,便又得学习书法、棋艺、骑射,直至掌灯之后,仍不得歇息,得去书房,父亲会亲自讲实战,论兵法……
柳长风从有记忆起,似乎就开始过着这样的日子。也曾扎马步扎到哭,练武技、骑射弄的伤痕累累;上课时,疲倦到把头磕到书桌上磕的头破血流,也曾撒娇撒赖;可父亲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冷冷的盯着他。
哭过闹过之后,抹干眼泪,仍得每日按着预定的课程学*******不在了,父亲残废了,五叔……满长安的人都在传,五叔就是一个纨绔,文不成武不就,只知眠花宿柳。
柳公府那些让人热血沸腾的英雄事迹,在时光河流的侵蚀下,慢慢成了过往,为世人所遗忘。
他明白父亲的不甘。每个夜晚,听父亲讲述那一场场激昂悲壮的战役,数辈柳家先烈流过的鲜血,染红了大虞边关的土地,他的心里也是不甘的。
或者,每日里炼狱般的学习,就是他柳长风的宿命。
不知从何时起,他没有了怨言,不敢松懈地日复一日学习着。可稚嫩的肩膀,仍是觉得不堪重负,十岁少年的心里,压抑得让人窒息。
每日午后,是棋艺学习时间,请的是大虞最有名国手。
父亲说,世事如棋,战局如棋,小小的一方棋盘,自有天地无穷。
棋艺先生是个胡须花白的老夫子,睿智通达,柳长风很是尊敬于他。
这日上课,先生状态不佳,兴许是凉了肚,连着跑了好几趟茅厕,到底年岁已高,实在撑不住,告了假,留下一盘残局,让他自行揣摩。
先生前脚走,后脚他就偷溜出了棋室。躲过身边的小厮,一路遮遮掩掩的,摸到了柳公府南侧一处偏僻的假山后。
小小的少年,倚着假山坐下,毫无形象地伸长了腿,张开双臂,舒适地长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