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得站如松坐如钟，不论何时何地，都得肩背挺直，正襟危坐。
这一刻，他避开了所有的人，就想这样歪歪扭扭地靠一会儿。
假山边上是一洼清池，许是较为偏僻，便没怎么打理。
水池之中，零星浮着几片睡莲，水池边缘，清澈可见大大小小的鹅卵石，一群群游动的鱼儿。
不是那种精心伺养的五彩斑斓的锦鲤，就是野生野长的拇指大小的小鱼儿，自由自在肆无忌惮地在池水中横行。
柳长风看得入神，有那么一刻，他竟嫉妒极了这群鱼。一时孩子气起，便脱了鞋袜，撩起衣衫，赤足踏入池水中。
池底的鹅卵石顶的脚底麻麻酥酥的，冰冷的池水透心的凉爽，柳长风又小大人似的长叹了一口气，真舒服啊。
他站在水中，一时怔忡，不知自己要干什么。
腿上脚上传来痒痒的感觉，低头一看，那些鱼儿围着他，小小的嘴巴轻嘬着他的腿。
这是把他当食物了吗?
柳长风觉得有趣极了，吃吃笑了起来，弯腰便去捞鱼，顿时惊得群鱼惊慌失措，四处逃散。
柳长风素性把长衫衣摆扎进裤腰里，弯着腰追赶着鱼群张着双手去捞。
直踩得水花四溅，眼见着密密麻麻的鱼群就在他腿边手指缝里穿梭着，可硬是一条也逮不着。
正气馁着，忽听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笑：“傻小子，你这样是抓不到鱼的。”
柳长风抬头一看，只见一女子从假山嶙峋的怪石后探出头，眼睛亮晶晶的，正一脸笑意地望着他。
他不由一呆，好漂亮的姐姐。
李小玉倚在假山后的怪石上，微风轻拂而过，头顶的天湛蓝湛蓝的，云彩犹如棉絮，洁白柔软，变幻多端。
心里难得一片宁静。
这长安也就只有这一方天空和岭南一般模样。
忽地一阵踏水声惊扰了宁静的午后。
李小玉探头一看，见不知从那儿钻出的一个少年，独自在水池中，弯腰捕捉着鱼。
他伸长双臂，张开五指，东追西赶，搅得鱼群四处逃窜，硬是笨的一条小鱼儿也没逮着。
李小玉忆起曾经在岭南，和曾阿牛在溪水中捕鱼。
那是些多么温暖美好的时光，后来，在溪水中闹腾的，又多了柳慕容……
她的嘴角不由噙上了淡淡的笑，见着下方水池里，被惊起的鱼群逃窜的狼狈，捉鱼的人也追赶的狼狈。
那笨手笨脚的模样，真和柳慕容初次被她推下水时一般样，让人着急不过，忍不住出了声。
柳长风好奇地打量着李小玉，见她穿着似不是府中婢女。但通身又干干净净，不施粉黛，只用了一根晶莹通透的玉簪挽住秀发，却意外的好看极了。
又见着李小玉眼波盈盈，一脸揶揄的笑，还叫他“傻小子”。
他柳长风从小自大，还不曾被人如此嘲笑过呢，不由气鼓鼓的道：“你行，有本事你抓条看看。”
李小玉顿时玩心也起，利索地脱了鞋袜，卷起裤腿，把外衫下摆打了个结，跨步下了水。
柳长风惊大了嘴，他本不过是激激她而己。
女子不都该是娇娇柔柔羞涩矜持的么?这哪来的不知礼数的野女人，不知男女授受不亲吗?
虽然他才十岁，但也是男人。夫子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可这女人，怎么就那大胆地随随便便就露腿露脚的?可这个姐姐的脚在波光鳞鳞中，小巧粉白真好看。
柳长风虽在心底暗自鄙夷，眼光扫过李小玉裸露的腿和脚，忙又移开目光，忍不住红了脸。
李小玉哪知这个初解人事少年心中百转千绕的念头，只尽心教着他。
“你得静悄悄的不动，慢慢趁着鱼儿不注意时，这样伸手一捧，瞧，得这样……”
李小玉边说边做示范，静立在水中，待得水面平静，才弯下腰，把双手合成盒状，慢慢地沉入水中，静静等着。
水面平静了下来，那些慌乱逃窜的鱼群又恢复了自在游曳的状态，有的甚至就在李小玉的手心中徘徊。李小玉瞅准时机，双手一合，嘻笑：“瞧，这不逮着了么?”
柳长风惊奇的踮脚望去，李小玉双手真就捧着四、五条拇指大的小鱼儿，在她的掌心中活蹦乱跳着。
柳长风折腾半天，当然知道那些鱼溜溜滑滑，难抓之极，不由又是佩服又是不服。
见着李小玉一副小人得志地斜睨着他，愤愤地“哼”了声，也学着李小玉的样子去逮鱼。
可任他轻手轻脚小心又小心，眼见着那鱼儿就在手心中，双手一合，捧出水面就是一个空。
李小玉“哈哈”大笑，把手心中鱼扔回水中，弯腰继续，显摆似地一抓一个准。
慢慢的柳长风也摸索出了门道，终于一下子捧住了好几条，小小的鱼儿在手心中弹跳着，温柔的撞击着他的手掌心。他兴奋地大叫：“抓住了，哈哈，你瞧，好几条呢。”
他得意地把手伸到李小玉面前，松开合着的双手给她看。
可他那手一松开，小鱼儿几个蹦跳，便从他的手心中争先恐后地跃入了池水中。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双手合捧着的空空如也的手心呆着了。
见他一副傻傻呆呆倍受打击的样子，李小玉不由“扑哧”笑了出来，抬起衣袖给他擦了擦小脸上挂着的水珠儿。
柳长风见李小玉笑的眉眼弯弯的，不由也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只觉长这么大，心里从不曾有如此畅快过。
李小玉在池边石块上坐下，赤足在水中摆动。
柳长风坐到她的身旁，也学着她的样子，双足没入池水中，轻松摇晃着。
小鱼儿围了上来，轻轻嘬咬着他脚底脚背，酥酥麻麻的，柳长风只觉这个样子轻快惬意极了。
“姐姐，你真历害呀，连鱼儿都会抓。”
“这算什么呀，姐姐还会逮兔子抓麻雀呢。”
“兔子用捕兽夹，麻雀更简单了，用木棍支一个簸箕，撒几粒谷子，待麻雀去吃去吃谷子，远远的用系在木根上的绳子一拉，簸箕底下便能盖上一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