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雕玉琢般小小的人儿,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漫天飞舞的烟花时而发出阵阵“哇啊”的惊叹声,时而又乐的手舞足蹈。
孩子乐,夫妻俩就看着孩子心里也是乐开了花。放眼望去,这满大街还就没有比这个更漂亮可爱聪慧的孩童了。
老族长真没说错,菩萨送的孩子还就是不一般。
却不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个繁华热闹的元宵之夜,是菩萨给予他们最后的欢娱时光。那样美的让人沉醉的天伦之乐,就如这晚的烟花,不过刹那绚丽。
陆思柏被护卫们押着带进柳公府,一颗心便直往下坠,就象是大雪掩山拾得孩子的那个日子,从云山之顶,一直坠入崖底砸进了积雪中,冰凉彻骨。
他是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以为是菩萨送给他的孩子,竟是柳公府国公爷的孩子,而他陆家把这个孩子藏在了庄子内大半年!
厅房里温暖如春,他却抑止不住的全身发抖,又惊又怕。
待那孩子亲口说出自己叫“云帆”,他心中最后残存的一点儿奢望便幻灭了,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
只是满厅的人,谁也没留意到他。所有的人都在看着那个孩子。
坐在地上的陆思柏惧怕到极点,这时心反而有种爱咋咋地豁出去的坦然了。
他似置身事外般,把这厅中的人一个个打量去。
他的妻子抱着孩子,战战兢兢地立在厅中,脸色苍白,一双眼也不敢看人,满眼的惊惶不知所措的飘飘忽忽。
柳公府的那位声名狼藉的国公爷就站在她的身前。
对于这位新国公,陆思柏虽在乡间,对他的事迹却也闻之甚多。
关键是老国公名声太望,却摊这么个浪荡纨绔的儿子,不免让人不胜唏嘘。
陆思柏打量着他,不免心生疑惑。这位国公爷与他想象中油头粉面骄奢淫逸的公子哥样子完全不同。
他身姿挺拔如松,面目俊朗,往那随意一站,便气度不凡。
但是,让陆思柏更为疑惑的是,他与孩子面对面而立,那孩子简直完全就是照他的模子拓出来,任谁一眼望去,也能看出这就是父子俩。
可他只是看着孩子,一张脸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完全没有那种失而复得父子相见的狂悲狂喜。
孩子在他的目光下,不禁往陆思柏的妻子怀中缩了下,小手无措地抠着陆思柏妻子肩上的衣服线缝,小声叫道:“叔叔……”
若不是此情此景,陆思柏真想大笑。真够讽刺的,不知这位国公爷被自己的儿子叫“叔叔”,心中是何等滋味。
他转头向另一边看去。
厅堂中,上首端坐着衣着华丽甚是威严的干廋老太太,下方并排坐着两位艳光逼人的小娘子,三人的脸上,似乎也没有多少欢喜之意。
陆思柏细细的打量,便又发现三人的神情又有不同。
坐下方的两位娘子中,那个更为年轻貌美的娘子,眼睛直直的盯着孩子,似乎完全被惊住了。
而坐在她身侧的稍为年长的女子不时看看柳慕容父子,又不时看看她,眼露担忧。
那个老太太也是,不时看看那个孩子,又看向年轻貌美的娘子,脸上神色矛盾。
那女子直直盯着孩子久了,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掩饰的端起身边几上的茶盏低头喝茶。
一时失察,刚上的滚茶被她喝下了一大口,不由“嘶”一声惊呼。
原来她手一哆嗦,整杯热茶泼在了她的手背上,茶盏也失手摔到地板上,咣当一声脆响,惊醒了一室呆怔着的人。
所有的人都向那女子围去,叫的叫“五少夫人”,叫的叫“宛儿”、“弟妹”。
就连那位国公爷,都扔下了那孩子,大步跨到她的身边。
柳慕容半蹲到莫宛如的身边,抓起她的手察看,只见她白嫩的手上,已被热茶烫的通红。
他皱眉问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莫宛如牵强的笑笑:“没注意茶水太烫了……”
已有丫鬟取了烫伤膏过来,柳慕容接过来,低头细细的给她擦着。
莫宛如垂眼盯着他,心中百味夹陈。
孩子活生生的就在这儿,还与他长的那般相似,想避都避不开了。
她暗自吁了口气,压下心底的酸楚苦涩,竭力风光月霁的笑道:“太好子,找着了孩子,玉妹妹定是欢喜的很,就不会再跟五爷置气了,大概也不会再闹脾气了,我们姐妹也就能和睦相处了。”
“好!好!”柳老夫人开怀笑道,“宛儿说的好,家和万事兴啊。”
柳慕容抬头看了莫宛如一眼,莫宛如在他的目光中不禁畏缩了下。
她只觉他的目光如刀光般冷冽,似乎直看进她心中最深处,让她的那些阴暗的心思无所遁形。
不过一瞬,他的目光便又变得温和平静如波,那一瞬的冷冽,像是她的错觉。
他给她手背上最后一处红痕抹上凉幽幽的药膏,又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站起身,也不看那孩子,沉声吩咐道:“把他送到静园去。”
柳老夫人极为满意柳慕容的表现,这才对头,男人么,成日溺在女人的情情爱爱里象什么话?
再说,一个家,就得尊卑有序嫡庶有别。
对于这个失而复得的重孙儿,她不能说不欣喜,只是这孩子的娘亲实在太让她厌恶了,那欣喜便打了大大的折扣。
再说,她还得顾忌孙媳妇儿的心情与面子。她也是女人,也是嫡妻,再大度的女人,再贤惠的嫡妻,也不会真心去喜欢丈夫与别的女人生的孩子!
她安抚的拍拍莫宛如的膝头,斥道:“都愣着干什么?没听见五爷的话吗?”
众婆子忙应道:“是。”
庄婆婆亲自上前,从陆思柏的妻子手中接孩子。
小云帆见几陌生的婆子围上来,不禁害怕的向陆吴氏怀中扎去。
可是陆吴氏却更为害怕,任由庄婆婆抱过小云帆,小云帆小手紧紧抓着陆吴氏的衣襟。陆思柏瞧的分明,那个婆子根本是毫不顾惜的蛮力掰开了孩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