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阳帝脑瓜子连连转动着,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初登基为帝,意气风发的状态中。他看看帐幔外,房中还是灰灰蒙豪的,也不知什么时辰了。
他“吭吭”的干咳了数声,房中静悄悄的似无一人,这元育升老东西去哪儿啦?他紧紧皱起眉,出声唤道:“来人!”
“陛下,您醒啦?”昏暗中,柳贵妃柔美的声音响起。
“这么早就起了?怎不多睡会儿?”
“回陛下,不早了。把帘子拉开吧。”
随着柳贵妃的话音,只听得数位宫女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然后又是一阵“唰唰”拉动窗帘的声音,虞阳帝顿觉眼前大亮,明亮的阳光照的人眼前发白。虞阳帝忙用手臂遮住眼睛,好一会儿双眼才适应了眼前的强光。
“还要上早朝,你怎不早点叫朕?”虞阳帝嗔怒道,拉开帐幔便起身下床,低头眼光四转,也没找着鞋子,只得赤足立在床前毛毯上,又张口唤道:“元育升,元育升。”
柳贵妃慵懒地靠在窗边榻上,笑吟吟的道:“陛下不用叫了。元总管去大明殿,传陛下口谕了,陛下身子不适,无法临朝,有事请朝公们商议着来。”
“胡闹!”虞阳帝斥道,“朕知道爱妃担心朕的身子,可这朝中事多着,再说,朕今儿个精神还行。”
“陛下怕是误会臣妾的意思了。臣妾的意思是,陛下被您那好儿子气的病倒了,已是卧床不起,自今日往以后,怕是都无法临朝了。”
“你……你……”虞阳帝瞠目,这时才惊觉到柳贵妃与往日的不同来。
要说这柳家,这皮相还真是个个都美若天人,他当初把柳文轩的幼妹柳嘉意纳进宫中,一为笼络,其二确也是被这小女子的盛世容颜所倾倒。
再后来,他又发现柳嘉意不但容颜美丽,性子更是柔弱可喜天真烂漫又善解人意,更让他生出许多真心实意的怜爱之情来。
对于一个帝王来说,这已是难能可贵了。
柳贵妃本就眉目如画,从来只作淡妆素描,今日却罕见的浓妆艳抹,再着一身华丽的正装,头戴贵妃品阶的凤冠,更是艳光四射令人不敢逼视。
她慵懒地半依着靠枕,雍容华贵,淡定从容,哪还有半分往日那种小女人柔美之态。
虞阳帝直愣愣的盯着她,纵是与她夫妻多年,也不由一阵晃神。半响,才皱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柳贵妃正对着阳光看自己手指上的描金蔻丹,闻言依然看着自己的手指甲,淡淡的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陛下被二殿下在朝堂上气的口吐鲜血,一病不起,无法临朝。二殿下不忠不义忤逆不孝,当然不能和往常般继续监国了,事发突然,七殿下只得赶鸭子上架,在陛下病重期间临时代为监国,请诸为朝公尽心辅助。此为陛下意,元总管已前去宣了陛下口谕。料想朝事无碍,请陛下就在臣妾宫中安心养病吧。”
虞阳帝气的浑身发抖,胸口起起伏伏地喘着粗气,冷冷“哼”了一声,赤着足便往房外走去。
不过刚走几步,角落里便影子般悄无声息的晃出两个黑衣人,手臂一伸拦在他身前。
这两人面目平淡无奇,立在他的身前一瞬间却蓦地如两柄出鞘带血的利刃,顿时寒光四射锐气逼人。
虞阳帝不由一滞,堂堂帝王之威居然被这股杀气所摄,顿时恼羞成怒,反身过来便是一耳光掴在了柳贵妃颊了。
柳贵妃被打的身子一歪,头上的凤冠也歪向了一边,她索性揪下凤冠扔在地上,任满头乌丝如瀑布般垂下。
虞阳帝这一下打的极重,柳贵妃白玉般的面颊上不一会儿便浮起红红的手指印,他虽是盛怒,可心中居然还是有几分心疼。
虞阳帝克制着自己不去抚摸她的脸,沉声道:“柳嘉意,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吗?”他一指床榻,“就在前会儿,我躺在你这床上,还在掏心掏肺的为你们母子俩谋算!你是要干什么?你要反了吗你!”
“掏心掏肺的为我们谋算?”柳贵妃冷讥,“好个‘掏心掏肺’的谋算啊!”
柳贵妃起身走到圆桌边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却并不喝,只握在手中把玩。
“陛下可知那两人是什么人吗?”
虞阳帝看向刚刚拦住他的两人,一愣,不明柳贵妃为何忽地转了话头。
柳贵妃也望向那两个人,他们只是如影子般静静立在那儿,一如这么多年,他们和他们的兄弟一起,数十人如影子般存于她的宫中,护她母子多年!
她的眼中却是酸涩难忍,只是竭力不让泪水溢出眼眶。
“陛下还记的多年前我大哥这一生中,最为惨烈的那朔方之战么?我大哥带着我家二郎与匈奴交战,带着数万人深入匈奴腹地,本是势在必得的一战,却在取胜后返程时,处处遭敌围追堵截。
“两万多人,在茫茫的千里草原,处处是陷阱,三个多月的苦苦奔袭逃亡,最终,我大哥只带回了不到一佰人!连我家二郎在内,全埋骨异域只英魂回乡!”
柳贵妃傲然一笑:“那一战的幸存者,这么多年大部分人便就都在我这宫中了,只等着为他们冤死的同袍兄弟报仇血恨了!”
虞阳帝又看了那两人一眼,不由一阵胆寒,瞪着柳贵妃问道:“你想干什么?”
柳贵妃冷冷一笑,接着道:“陛下,那一战时,是军中有内奸泄了行军路程,时时为敌引路吧?我家四郎,北下边关途中便染疾,陛下,那不是病,是让人下了慢性毒药吧?当年我家五郎蒙不白之冤,陛下您不是不知道吧?”
柳贵妃蓦地站起来,手中的茶杯用力掷到虞阳帝脚下,一声脆响,碎片茶汁四溅。
她厉声怒问道:“你问我要做什么?我倒要问问你,你要干什么?我柳家究竟何罪之有?你要安插内奸不惜将士性命也要置我大哥与二郎于死地?我家四郎不过才十三,你要鸩杀于他?”